接到母亲病逝的急电,我赶紧去买回国的船票。
不巧赶上战乱,从英国直通香港的油轮突然都停航了,我没有办法,只能托着同学帮我找艘货轮,辗转几次后终于赶回老家。
我叫林韵,是江南督军林广之的掌上明珠。打小体弱,自出生时便得了咳血症。
家里良药用尽就是不见转好。
后来来了位道士,对我父亲说,我命薄,一生思虑多泪,活不过二十,不能再待在府里。所以在我三岁那年,父亲便将我送去了英国。
转眼十五年过去,如今的我已是个婷婷少女。
这些年在英国请了很多名医,我的咳血终于被控制住。但若见风,还是会发作。
于是在常人眼里,我便成了林黛玉。
母亲是父亲的发小,两家一直是世交,从小定下婚约。等到了成婚年纪便早早嫁于父亲。
两人一直情深意笃,只是母亲自打生下我后,肚子便再无喜讯。父亲官场得意,几年内连晋几级,没个带把子的继承家业,心有不甘。
母亲是读圣书的官家小姐,受得是旧时教育。贤慧识大体的她,见自己没能替父亲传宗接代,便替父亲娶了三房姨太,终于在年前,那位新进门的四姨太生了位弟弟。
父亲老来得子,自然高兴的紧,这不连满月酒都连摆三天。对这位四姨太也是宠爱有加,一些官场上的应酬酒宴便带携带上了她,母亲似被父亲遗忘。
过完年,母亲便一病不起,我几次要回国探望,却都被母亲拒绝。
而这次我是终于忍不住了。之前这些事我也是从一份份寄来的家书中得知的,至于写信的人从没留下署名,用得却是府里的名号,我想他能告诉我这些,大概是母亲授意的。
到家已是夜幕垂下。
父亲并没有安排人来车站接我,倒是他部下陈伯的儿子陈建辉早早在出口处等我。
看到陈建辉,我是一愣,除了眉眼与陈伯相似,其余寻不到一处相像的。
那么稳重的陈伯,竟生了个如此放荡不羁的儿子,也够他头痛的。
之前我没认出他来,倒是他先认出了我,朝我招了手。
我拖着行李,一脸风尘仆仆,加上一路心伤,一张俏脸苍白苍白的。
陈建辉说了许多安慰我的话,才缓和我的情绪,下车那会,他不时唤了我一声“林妹”着实把我恶寒一把。
听来如同宝玉唤黛玉。我有些不高兴,虽然姓林,身体也不好,但我不甘心命如黛玉。
我撇过头不理他,拖着行李走。
府门前挂着两只大白灯笼,夜幕降下,灯笼里点着了火。晕晕暗暗的光,如同一双酸涩的人眼,让人见了越发心口生酸。
“娘!我回来了!”我抽泣着唤道。明明知道没人回应,却仍忍不住唤起。
一边拖着行李一边跨入府门。
站岗的哨兵见来了个生人,将我拦住。
我本就心伤难抑,如今进了自己家,竟被当成了外人,真是气不打一处。
玉牙一咬喝道:“滚开!”
那哨兵呆了住,大概被我的怒气震住了。不由细细打量我,终觉我的样貌与父亲太像,赶紧跑向里头汇报。
不一会,一阵皮鞋声步来。
领头人穿着戎装,腰肢佩枪,他是王副官,之前从家里寄来的照片上见过。
那王副官好像认出了我,陪笑着朝我哈腰唤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接着把那哨兵痛骂一顿,又亲自替我拿着行李箱,迎我进府。
“大小姐一路辛苦!怎么也不事先吱呼一声,也好让属下去车站接迎!”王副官说。
我暗自叹气,十多年了,父亲对我不闻不问,家与我相隔千万里,若非那封信,我似乎连母亲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我的苦只有我自己知道,说给他一个外人听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增点旁人的取乐。
“父亲呢?”我调整心情问他。
“大帅前脚还在府,刚刚接了封密电,想来这会是去营房!”
我顿下脚步,瞧着王副官,又说:“王叔叔!府内如今谁当家!”
王副官笑了笑,似乎明白我的心思,“大小姐,这是大帅府的私事,属下还真不知!”
我撇嘴不在理他,直朝灵堂步去。
灵堂里哭声一片,母亲静静地躺在棺材里。
梳着旧时的发髻,髻上插着一根翡翠玉簪。宝蓝色绣花锦缎短袄下,配着一条红色大襟裙,脚下是一双綉满兰花的黑色软缎鞋。
我扶着棺木边,望着母亲的遗容,泪水吧嗒吧嗒直落。
眼前的母亲极消瘦苍老,想来病痛把她折磨的不轻。
“大小姐节哀啊!”不知何时,一道绿色身影步至我身后。
我含着泪珠抬眸一望,来人穿一身翠绿锦缎旗袍,旗袍上插着白花,一头波浪卷发上也别着白花。
翠白相间倒也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