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奔波劳累,加之伤势没有完全康复,楚木实在累得不行了,不仅仅是身体上感到乏力,精神方面更是极度疲惫,因为他一直在思虑如何应对这场“战争”,精神紧绷,完全没有丝毫松懈,正常人哪里受得了这种连续高度紧张的情况。
临睡前,楚木躺在床上,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盗圣的身影。
记得在雍州城时,为了盗取七彩琉璃灯,面对那么多竞争者、护宝者,盗圣布局盗宝,从容不迫,考虑周全,脑子里不知想了多少方方面面的事情,那种感受,旁人根本无法体会,那时侯,他只单纯地觉得盗圣非常厉害,却不知在背后盗圣费了多少心血。
现在,他同样要面临一大难题,才明白了一个道理,运筹帷幄这四个字,其中还包含了殚精竭虑这层含义。
“师傅现在会在哪里呢?离八月十五不远了,我要抓紧时间了。”楚木闭着眼睛,嘴里嘀咕着,虽然盗圣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确地说出要收他为徒,但他现在内心里已经完全把盗圣当作师傅了。
当初约定的金陵太白楼中秋之约,算算日子,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完全来得及赴约,但谁知淮阴一行,他遭遇了太多事情,耽搁了不少时间,而且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安然离开。
现在这种状况,他根本不可能抽身离开,弃友不顾,独自潜逃,那样的行为,与禽兽无异,不仅良心上过不去,而且即便赶得及赴约,恐怕盗圣也不会原谅他,只会愧对盗圣一直以来的教导。
向老的恩情,要报,与竹江帮的恩怨,要算,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场“战争”打好,这样他才能放心离开。
一想起盗圣,楚木不免又想起了诸多往事,这段时日在他身上发生了许多事情,导致他精神紧张,心无旁顾,现在一个人静静躺在床上,任由思绪百转千回,不禁想起了以前的点点滴滴。
他想起了小时候半夜在街上挨冻冷得睡不着可怜兮兮的时候,想起了老李头家里那根撑门的老木棍,打在身上火辣辣的感觉,想起了老李头在摇椅上念书一个字一个字慢悠悠念叨的情景……
白云遮眼不知处,天涯何处是吾家?
不知不觉,两滴泪水悄悄从楚木的眼角滑落而下,幼时随同父母一齐离家,因缘际会扎根雍州,他早已将雍州视为自己的家,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自离家,而且一离就离了数个月,漂泊江湖,不知归期,他离家太久了,久得他都快忘了老李头额头上的刀疤是在左边还是右边。
哪怕他总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哪怕他从来都是将心事藏在心里不愿与人道说,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
离家在外,他很想家。
如今,他才恍然明白,自己一直向往的说书先生口中那种江湖人士仗剑天涯的潇洒,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美好。
倏而,他又想起了小胡同里第一次见到盗圣时候的画面,想起了城郊破庙众人携手大战血魔头的惊心动魄,想起了半月湖畔满天飞血的人间炼狱,想起了梅姐姐和盗圣一齐落崖的决绝背影……
他伸手悄悄取出怀中之物,一直贴身藏着从未示人眼前的七彩琉璃灯,他的手指一直抚摸着琉璃灯上一条条古老而沧桑的纹路,眼神盯着琉璃灯不放,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他的命运,似乎从这盏圣灯开始改变了。
当初的乞丐小子,踏进了一直梦寐以求的江湖,究其根本,便是因为这盏灯,因为这盏古灯,他结识了盗圣,卷入了各方博弈的风波中,也因为它,他现在有家不能回,只能孤独在外漂泊。
人生的际遇,岂是简简单单的命运二字就可以概括,这命运二字的背后,不知蕴藏了多少悲欢离合,又不知有多少曲折离奇的故事在悄悄发生,这所有真切发自内心的感受,绝不是两个冰冷的字眼能够完全表达出来。
思绪越来越乱,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何时,楚木完全睡着了,意识陷入了深层次的睡眠中。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很离奇,梦中发生了很多事情,他梦见自己和向府弟兄们并肩作战,战胜了罗阎王,梦见了在秦淮河边上,和盗圣、梅月清重逢太白楼,梦见了自己回到了雍州城,回到老李头家,刚见面就被老李头抓着狠揍了一顿……
房间里,床上的人响起一阵阵轻微的呼吸律动。
如果现在有外人在场,定会惊讶叫出声音,因为现在楚木的腹部,隐隐约约散发着一抹抹白光,一种古怪的声音,如同浪潮拍打海岸一般,在他丹田的位置轻轻响动,握在其掌间的七彩琉璃灯,仿佛得到了某种共鸣,七彩的光华越发灼目,那灯上雕琢精致的龙首,仿佛在此刻活了过来,冷漠中夹杂一丝悲悯的眼神,透过时光的河流,注视着床上的少年,注视着天地万物。
——
“砰砰砰——”
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入耳中,楚木一下子惊醒,两眼打开,猛地翻身而起,发觉房中无人后,望向门口。
“楚兄弟,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