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祭祀完毕,接下来就是祝家各房每年借清明祭祖相聚一堂,商议族内生意上大小事务的重头戏。
山脚祝家祠堂,本为祝家老祖宗尚还落魄时唯一的宅子,后膝下几个儿子争气,纷纷外出拼搏出充实家底,将老祖宗接入城内享福时不忘将祖宅修葺一番。两三代人的默默努力下,当初破败的几间茅房如今已经不输城内各家府衙。
再次在对着祠堂内整齐有序的祖宗牌位敬香后,祝公高率先落座,老神在在坐上了屋内十几把对排太师椅的左面首端。宽阔祠堂内的百余人仿佛收到某种信,瞬间退出去十之八九。
不消片刻,留下的十几个人均是各房家主,其中大半是四五十左右的中老年人,各自默契地坐上虽无标明序列却不敢乱坐一分的太师椅。
十二岁的祝清池不等姐姐示意,主动坐上了右排第一把椅子,祝清纱拉着李天南,低眉垂手安静立在一旁。
有人望着场中唯一一位不是祝姓之人,欲言又止,但似乎顾忌场中其他的沉默,最终还是未曾开口。
不曾想,左下一直不曾注意过李天南的一人开口道:“清纱,按照祖制,族中每年的议事只能各房家主参与,看到清池尚还年幼的份上,能让你一个女儿身进来已经是破例,是其他各房对你长房的照顾了。可你现在还任由一个外姓之人留在这,是否有点得寸进尺了。”
祝公高抬头,眼光从祝清纱扫过,再望了眼李天南,最后转到强装镇定只当自己是个大人的祝清池身上,“无妨,清纱侄女的乘龙快婿,就再破例一次,反正清纱也即将嫁出去了,也就今年最后一次罢了。”
祝清纱不置可否,祖制?祝家真正崛起也才两三代二三十年,不过是几房势大的家主照猫画虎,仿效中原内陆真正的豪门望族,以防被人说自己不过一个捡了金元宝的泥腿子而已。
就在都准备接受这个外姓之人时,出人意外的是,李天南挣脱祝清纱一直抓住自己的左手,径直走了出去。
跨出院门时,李天南回头,“我在外面等你。”
祠堂外,祝姓族人正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不时望向决定着接下来一年祝氏一脉扩张发展走向的祠堂内。
祝公高两个小孩正在一旁分享着几位白发老翁赠予的零碎吃食,也有其他的叔伯长辈欲赠玉送珠,却未能让两个本应好哄的小孩如愿收下,只是保持良好家教流传下来基本的礼数,笑脸相迎。
从小富贵家中长大,自然不大可能不知晓珠玉与零食价值上的云泥之别,显然,两个十二岁的孩子只是不以贵贱之分亲疏他人。
李天南舒舒服服伸了懒腰,呼出胸中浊气。从下了马车到现在,一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可每当感受到祝清纱玉手传来的温暖时,心中却又能平静几分。
时乱时静,似魔似障,人心着魔,剑道入障。
李天南重重摇了摇头,将心中的胡思乱想彻底压下,昨日说的只要护住祝家姐弟安危,那就不太过陷进祝氏一族生意上的勾心斗角。
大一岁的祝清琼带着弟弟走了过来,一点儿都不怕生,“你是清纱姐姐的夫君?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你,也没听清池跟我们说过你。”
对于这两个天真无邪同时又渐明事理的小孩,李天南颇为喜欢,也有心与对方好好相处,可这一个问题却被问得左右不是,哑口无言。
长得跟哥哥一样高的祝清琅追问道:“你肯定去过京城对吧,听说京城里的城墙有好几层楼那么高,是不是真的?清纱姐姐以前说过,她是那种心怀锦绣满腹经纶,能够出口成章落笔即诗文的士子儒生,还说要我们听私塾先生的话,好好念书,将来考状元。”
李天南不由得苦笑,面对着两个孩童竟有一股羞愧感,在回剑门虽然也有教导念书识字,可离儒士大家风采似乎远远不够。
“不对,我昨晚听娘亲说,这个姐夫是个江湖少侠!”祝清琼反驳道,小眼睛里充满了希冀:“我觉得少侠也很好啊,要不是父亲不让我习武,非得让我在家里乖乖念书,我肯定经常跑去城头看那些大侠高手们的决斗。”
“那姐夫你是高手吗?有多高?是不是比听起护卫所说在城头决斗的高手还要高?”祝清琅同样抬头望着李天南,欢呼雀跃。
李天南挠了挠头,伸手在他们头顶比了比,“我啊,大概也就这么高,那些好几层楼高的高手我也还没见过几个呢。”
祝清琅似乎有些失望,“才这么点高,那不是跟我们一样高。你不会是骗我们的吧,我今天早上可听见娘亲说了,说你很。”
李天南脑中猛然一惊,昨晚妇人深夜拜访,离开后不久就出现了两名刺客,自己中计被调虎离山,要不是有个意外中的陈玉节出现,恐怕祝清池已遭毒手。现在两个没什么心计的天真孩童之言,也暗暗表明了并场的妇人事后对自己实力有一定了解。
李天南并指为剑,以御剑之法让朱清琅手中一枚坚果临空飞舞,吸引得两兄弟一阵欢呼后轻声问道:“那你娘亲早上还说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