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光亮是个来往于陇右道与中原之间的小商人,当初在甘州一个商队底老老实实当跟车马夫好几年后终于攒下了点本钱,心思活络起来就自己跑出来单干了。十几年来靠着一年到头大半时间奔波在外的勤奋,许光亮也逐渐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商队一家子老小也能衣食无忧了,几个孙子更是能够不到十岁认识得字就不比半截身子入土的自己少。
商队不大,就堪堪三辆马车货物,还是几个老相识拼凑而成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小商人,货物也不过是些陇右道的寻常物件,运到京城去勉强能挣个一两千两银子,再从那边进些特有的珍贵丝绸锦绣返回陇右道,一趟来回下来每家能分个近两千两银子。
瞧着这么一趟走下来利润挺不错的,可谁又知道这一年下来最多也就能跑个两趟。
货物不多,随行的马夫伙计更是才十几个,这种中原之行没大多风险,自然也就不需要特地雇上一队护卫,也让许光亮稍微庆幸能省下几百两银子。
许光亮背靠着货物坐在马车上有些惆怅,前段时间后知后觉,听说梁王府准备与一家商行合作做大中原与陇右道之间的商路,这对普通百姓来说估计是好事,可对许光亮这种这些年一直小打小闹来往中原的生意人来说就不是个好消息了。
可好像除了自怨自艾,许光亮也没其他办法了,自己这般小生意人人,肯定是竞争不过那些各州县抱团取暖的大家族。
许光亮叹了口气,想想自己年龄也大了,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是不是也该让这身老胳膊老腿歇息下,安心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了。
许光亮眼角余光瞥见马车旁的两骑,既有羡慕那名年轻人的大好风华,也有对这次十分反常老相识的不解。
两骑是许光亮的一个十来年互相搭伙的老相识介绍来硬塞进商队的,说是一个远房亲戚的家中长子,在家中呆不住了想去京城见识见识市面,家中长辈又不放心儿子就这样一个人出院门,就让许光亮帮忙顺路捎一程。
说是一人,其实除了那个二十出头自称梁立青的年轻人,还有个四五十岁的老仆同行,估摸是家中人派来一路照顾这个一看就没吃过苦头,白嫩面皮在这几日风吹日晒下逐渐失去出尘气态的世家公子。
许光亮对此人身份有些好奇,只是刚开始仔细想了几天,也没想起陇右道有哪个梁姓大家族。后来一想老相识结实的人能高贵到哪去,估摸也是哪个跟自己一般哪个小地方的小人物而已。
至于对方身上那套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锦衣华服,估摸是年轻人面皮子薄,想着去京城肯定不能太掉身份,打肿脸冲胖子弄了那身好行头。你说若是真正大的宗族豪门世家,自家子弟出门游历哪个不是鲜衣怒马美侍书童大张旗鼓,怎么着也不至于就一个老仆陪同不是。
许光亮对梁立青倒生不起厌恶之心,这个年轻人才到商队不到三天,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波人中。忙时会帮着底下马夫伙计一起赶车卸货,闲时也会来找许光亮请教各种行商事宜,到了城中镇上落脚歇息时,更会请大家伙喝上一两壶小酒。
许光亮瞧见前方依稀可见的界碑,缓缓说道:“过了前方那道口子,就算是出了凉州,进了关内道地界了。”
骑马在一旁的梁立青问道:“许老,这次还是跟以往一样并不直直穿过关内道,而是北上胜州城再逗留几日,看看有没有可以顺手倒腾的生意再折向京城?”
许光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两马车,重新转头后低声说道:“再看吧。行商行商,无非就是各地之间倒买倒卖,以往浪费十来日的时光北上,也不过想去看看比邻北胡的胜州城内能不能做上一手生意,之后再带一些北胡的特产物件去京城倒卖。”
梁立青追问道:“那这次怎么不去一趟胜州城了,按理说这少去一趟得少赚不少银子不是?”
许光亮脸上有些担忧,苦笑道:“以往是以往,可今年前两个月不是出兵北伐了吗,那作为统御关内道几万兵马都护府所在的胜州城,估计已经成了北伐大军后勤的大本营所在。这时候过去那边估计也没什么生意可做了,到时候碰到跋扈将军兵痞之类的盯上我这老实商人,还得担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梁立青哈哈一笑,安慰道:“许老还会结合天下大势做小生意,在下受教了。不过我听说胜州都护张大人对境内商贾颇为不错,严禁境内官员兵甲对来外地来往的商队吸血割肉,许老你这担心倒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许光亮闻言,老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许,“梁公子所言,老朽也曾有过耳闻。只是这次北伐的二十万大军可都是其他各地抽调而来,并不是关内道兵马,谁也不敢保证留在胜州城内负责北伐后勤的是不是那种发战争财的无德之人,张大人的威名又能不能给压的住。所以老朽才说看看再说,看能不能遇上从胜州城过来的同行打听打听。”
闲聊中,商队已经跨过了那道两面分别刻有凉州与灵州的界碑,关内道地界。
初夏正午的太阳不算毒辣,但也绝对跟和煦沾不上一点边,顶着太阳赶路的众人都难免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