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虽然并未漫延过潼门关,但胜州城内半个月前就已经实行宵禁,既是让城内的百姓尽量别太过纸醉金迷影响城外军心,同时也是防止那帮身份尊贵的膏粱子弟闹出太出格的事情。
寻常百姓被禁就禁了,作为宵禁命令出处的都护府自然不受管制,尤其是今夜张钰霖明显的大喜过望,兴致颇高。不过父子三人还算是比较自我约束,并未如大公子以往那般包下整条街的花魁游街取乐,只是请了几位乐师歌姬入府表演助兴。
巧夺天工的流水壶漏显示戌时已至,张钰霖抬手挥退闲杂人等,这才开始向在座的几位腹心股肱道明今夜紧急相召的缘由。
堂下除了张汉良张汉铭两个年轻人,其他无一不是正值一生当中最为沉稳可靠之龄。下午诉苦安慰劝走后又被请来的胜州刺史吴国翰,暗中掌控城内来钱最快赌坊酒楼客栈生意的胜州别驾于景惠,关内道分管军伍的骑军统帅杨凌阁与步军统帅郭茂龄,胜州将军邢百廉,以及从早年张钰霖的亲兵护卫长后来逐渐成为关内道联络江湖人士的汤铁麟。
关内道与北胡这些年的战事不断,造就了关内道军士与中原各州道截然不同的战力。作为常年与北胡战事互有胜负的两位统帅杨凌阁与郭茂龄,本是这次北伐最合适的领兵人选,可在那座只顾着盯着天大军功仿佛唾手可得的天子朝堂安排下,担心这两位将领可能会分去一大块肉反而将其留在关内道。
张钰霖一众对次并未提出异议,大大方方的任由几位想着借此大好机会死后能后跻身功烈祠的老将带着其他各大世家门阀的将种子弟过境北伐。
当这一个月彻底看清了那波在圣旨之下调拨而来的二十万大军后,邢百廉曾戏言不用常年出关启衅的精锐骑军步军出手,就凭他的五千胜州兵士就能将对方一冲而溃,若是关内道八万大军一声令下,恐怕除了这些年偶有战事的陇右道与两辽,诺大一个中原完全可以走一个来回。
张钰霖含笑慢慢扫视了一眼,最后说道:“这事,还是先由铁麟年后去各地落子连线说起,就由铁麟你来先说说当初的事情吧。”
张汉良不等汤铁麟发声,抽身离去,“我去娘亲房间坐坐,顺便让管家给各位叔叔挑一坛子好酒来。”
张钰霖无奈地看着几年前突然转性的长子起身离去,杨凌阁更是摇头叹气。
坐在最下手的汤铁麟是个四十来岁的沧桑汉子,开口说道:“年后我按照大人与几位将军定下的计划南下游走各地,在凤州拉拢一伙百来人的土匪时,突然遭到两百名精锐人士的屠杀,对方虽未着兵甲,但所用刀枪弓弩皆是只有军伍中才有的制式武器,但又不图剿匪功勋。对方将本已经倒向我们的土匪一杀而空,我见对方身份大有可疑或者说可用,便自作主张与对方互透身份。”
汤铁麟停顿了会,才慢慢开口:“那人给我透露了一个‘梁’字,伸出手指比了个四,同时手中武器指向西北方向。”
这时,忽然听到府内传来瓦片落地破碎的清脆声,守卫在远处的士兵立即分出一个十人小队,循声而去,片刻后听到了士兵的吼声:“什么人!”
张钰霖并未理会府中变故,沉稳端坐,笑道:“梁,四,西北。我最开始始终不敢相信,可直到今日下午有自称来自伊州的人士登门拜访……”
出门追捕的十名守卫并未返回,骤然又是一声瓦片破碎响起,如阴影一般藏在张钰霖身后一丈远的一名老者现出身形,发出咦的一声后藏在阴影中。
汤铁麟看着方才踏出一小步又退回的老者,顿时明白堂下众人并无危险,显然来人目标并非行刺或是窃听。
汤铁麟站起身子,对着远处大吼道:“分出一半人手,去把这只苍蝇扑了!”
院外守卫闻言领命而去,确定目标并府内后追出府外,查看周围街道。
不到一盏茶功夫,府内各处竟然接二连三响起瓦片落地破碎声,显然来人又返回了府上。
汤铁麟脸色铁青,不等在座的几人发声,抄起身旁的古剑跑出客厅,掠上屋顶,怒道:“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敢来都护府闹事!”
声音在空旷的夜空传出老远,却没有人现身回答。
汤铁麟正欲再喊,一块青色瓦片划破漆黑夜空,呼啸着迎面飞来。
汤铁麟古剑轻轻一拨,挑飞瓦片后终于发现远处屋顶上一个隐约可见的修长身影。
终于发现了这只恼人的苍蝇,汤铁麟脚尖一点,在屋顶上朝着对方飘忽疾行。
对方同样拔腿就跑,同样在屋顶与树枝上如履平地,在一个屋顶落脚之时捞起一块瓦片再度砸来。
汤铁麟一剑斩出,却发现剑身还未触及瓦片就已经四散飞溅,一颗锋利的碎块在右耳上划出一道血痕。
被戏耍的汤铁麟怒不可遏,奋力直追,“老子今天非得杀了你不可!”
宵禁下,深夜的街道上并无行人,只有偶尔寻常的几队骑兵在空旷的城中来回巡视,看到如幽灵般在屋顶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后,只是分出一名士兵在后面遥遥跟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