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州城临水而建,因终年河水夹杂泥沙浑浊不堪得名的浊河在城外东北蜿蜒奔流而过,胜州城也因把持浊河天险才成为安北都护府所在。
梁立青带着老仆在城中走走停停,仔细观察着城中百姓的吃穿住用生活习性,为生计奔波操劳了一天,此时街上的行人除了做生意的小贩门市,在初夏夜间凉风下大多精神放松怡然自得。
不知不觉,梁立青穿过了几条热闹的街道,来到了城南相对安静的商贾世家宅院地带,大大小小的宅子错落有致,彼此间留着一段客气且不显得生疏的距离。
胜州城南内有一方小小的湖泊,乃是几十年前州旧北唐皇帝所造,据说当时发动了数万民夫花费几年时间,从城外浊河引水入城灌湖。旧北唐因此举太过劳民伤财而失去民心,在大奉铁骑下不到三个月就被灭了国,在都城被攻破后北唐皇帝更是跳湖而亡。
当年北唐皇帝的一时兴起,成后来胜州城难得的一方倚水胜地,能够在关内道风沙偏凉之地买下一栋宅子的人饮酒作乐时,无耻笑北唐亡国皇帝的同时带上一句笑意十足的感谢。
梁立青找了个清净的茶楼,点了一壶茶后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安静坐着打量远处一栋僻静宅子。
宵禁宵禁,对于城南临湖这一片大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居住在这里的达官显贵同样知晓分寸,并不会做出什么过头的事传出去,以免让都护府难堪。
虽然比不得京城天子脚下遍地是黄紫公卿,但胜州城内的达官显贵同样喜好附庸风雅,茶楼掌柜请了个名伶清倌在楼下唱着小曲,楼上楼下的茶客安静地听曲品茶,彼此间碰见熟人也只是遥望点头示意,并不会大声喧哗扰了这份难得的清雅。
对于显得面生的这一对少主老仆,茶客与掌柜虽然有些好奇,但见梁立青言行举止间仪态不凡,就不再多过于在意,胜州城作为关内道的首府几十年,自然有包容一方的气态。
宵禁更声已至,独占茶楼三层的那间雅间走出一位年轻女子,一位贴身侍女抛出几锭纹银给一直守候在门口的伙计,算是结过了茶钱。
梁立青被伙计的恭送声吸引得转过头,瞧见那位宛若一枝雨后荷塘里盛开的莲花,长相清清秀秀的女子,才惊觉先前的等候遥望算漏了一筹。
于凤脂,胜州于氏长房之女,相传幼时偶遇一位云游老道曾送出“福禄深厚,乃是凤命”八字箴言。张钰霖深信“将门虎子”与“凤命千金”是一桩难得姻缘,婚后一定大富大贵、大吉大利,得势后便让长子张汉良迎娶于氏这名刚刚成年的千金,以图相近相报。
张汉良早期对于这门婚事并不满意,或者说时下正值年轻气盛之时,下意识地抗议父亲的一手包办。
张钰霖则对其采取折中手段,说道:“你在外面风花雪月,喜欢其他女子我不管,但凤脂为我指定张家媳妇。”
张汉良只得作罢,将这名据说身负凤命的大家闺秀娶进家门,却只是将其冷落在一旁。
几年后,张汉铭成年如父亲一般雄心壮志,张汉良心性转变后也被于凤脂的温文尔雅端庄贤惠打动,夫妻之间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在某一次撞破寿夫人凤命坑杀小妾后,与父亲志向背道而驰的张汉良携带于凤脂搬出了都护府,生活在城南置办的这一栋临湖宅院。
梁立青摸出一锭银两摆上茶桌,同样下楼,小步追上。
细步慢走的于凤脂没有停下,身后的一名侍女听见脚步声皱眉转过身子,神情戒备。
不等梁立青靠近,一队负甲士兵从黑暗中奔跑而出,挡下行径轻浮貌似登徒浪子的一队主仆。
梁立青苦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令牌隐蔽亮出,礼貌呼唤:“于小姐,能否帮忙传一句话?”
于凤脂充耳不闻,前行。
跃过进退两难特地前来护卫士兵的梁立青,在离于凤脂尚有五步时被一位侍女停步挡住,再也不得接近。
老仆跨出一步,手指扣上推向梁立青肩膀的那名侍女手腕。
梁立青后退半步老仆主动松手,开口道:“张夫人,在下并非恶人,只是想拜见一番汉良兄,只是在茶楼守株待兔将近一个时辰仍未遇到汉良兄,故不得不冒犯了张夫人。”
余小姐到张夫人称呼上的转变,终于让嫁为人妇几年容颜仍旧不输少女的于凤脂停下脚步,微笑歉意道:“妾身要让这位公子失望了,夫君近几日并家,怕耽误了公子的要事,不敢随便答应了公子的要求。”
梁立青疑惑问道:“汉良兄家中?”
侍女戒备说道:“昨夜城内出现刺客,都护大人让主人这几日留在都护府上,防止歹人行刺。”
嘴上说着歹人,侍女那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梁立青,其意不言而喻。
老仆望着方才短暂交手的侍女,眼神轻蔑。
梁立青哭笑不得,没想到昨夜李天南的一出冲动行为,竟然打闹了都护府上去,更加让张钰霖下令城中这般戒严,反而搅和了自己准备与张汉良结交一番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