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师茫然：难不成，我百年之内，日日行善，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难道佛祖便看不到我的善心？张屠户满手血腥，又怎么能成佛？

这个问题，张屠户也很想问。于是，他便问了：

“佛祖慈悲，可否为俺解惑？”

佛祖微微颔首：“汝有何惑？”

张屠户很实诚也很直白：“俺日日以杀猪为生，从来没念过一句佛，又怎么会立地成佛的？”

佛祖如实以告。

张屠户蹙眉：“这不对吧？行善的明明是无悔禅师啊？别人不知道，俺可晓得，无悔禅师日日都以行善为己任，这功德怎么能算到俺的身上？”

“阿弥陀佛～”佛祖长长颂了一声佛号，“有心为善，虽善不赏。”

张屠户几乎要被佛祖说服了。

就在这时，长耳朵罗汉大惊失色：“佛祖，无悔在地府成魔了！”

佛祖长叹：“当真痴儿！”

无悔的迷茫变成怨恨，也不过是一瞬间。

他正站在三途河畔沉思，有一大群面黄肌瘦的饿鬼哭哭啼啼地行来，口乎：“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无悔向来心慈，最见不得这个，不由出声相询。

其实，还有什么呢？不过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又不巧遇到了灾年，黄泉路上便空前热闹起来。

许是劫数到了，无悔听着众鬼哭诉，突然便生出无穷的怨恨来：为何我日日行善，从无一丝懈怠，佛祖却视而不见？张屠户日日杀生，却能立地成佛！当真是：我佛不公！

一念成魔！

张屠户耿直忠厚，听到无悔禅师成魔，心中愧疚万分，祈愿道：“愿我佛能度化无悔禅师，张屠不堪做佛，愿永堕魔道！”

石璿听完，久久不言。良久，叹道：“佛祖真是多管闲事！”

“哦？”公子昶抿茶润了润喉，“你便只有这点儿感想？”

石璿道：“不然呢？若佛祖随他二人的心愿，让和尚成佛，让屠户投胎，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本来，做好事的就是和尚嘛！”

这时，张屠当众宣布了自己的继承人是大弟子白衣魔女林潇湘，他即将退位。宴会达到一个高潮，众人纷纷举杯，恭喜他后继有人。

林潇湘自张屠身后走出，纤纤弱质、白衣胜雪。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却很是明亮。面对众人的评估与打量，她丝毫也不怯场，表现得与外表截然相反的落落大方。

师徒二人跟着众人一起举了举杯，暗地里仍在相互传音：

“佛祖不是说了嘛，有心行善，虽善不赏。”

“断章取义！还有下半句呢：无意为恶，虽恶不罚。禅师叫屠户起床，初衷也只是怕屠户误了生计罢了，并不是为了杀生。”

公子昶也很不解：“大约，他们佛修的脑回路与咱们不同吧？”

二人都理解不了佛界判断善恶的标准，这次讨论只能不了了之。

也正巧，林潇湘奉了师命到客人这里来敬酒，邪极宗正是第一家。而邪极宗的宗主，更是首中之首。

“潇湘敬宗主、敬小公子。在下先干为敬！”

公子昶用只酒水略沾了沾唇，便叫林潇湘受宠若惊，可见他平日里的傲慢。但石璿与林潇湘地位相当，便不得不起身一饮而尽，朝她亮了个杯底，笑道：“恭喜林道友。”

这杯酒也没有白喝。她饮得这样干脆，给足了林潇湘面子，林潇湘自然对她好感倍增，欣喜道：“今日事忙，他日有暇，必单独宴请小公子！”

石璿也乐得与她交好，玩笑道：“那可事先说好，我喜欢吃素。”

林潇湘见她并不见外，更高兴了：“小公子放心，在下的素菜也做得极好！”

两人只简单寒暄了几句，林潇湘便告了个罪，往下一桌去了。

公子昶将杯中剩余的酒饮尽，暗暗思索张屠突然要退位的动机和用意。

而石璿却突然想起了七八十年前，在伽蓝塔外见到了那个天魔，那好像就是个和尚。她还记得，那和尚自称“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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