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是掩饰不住的怀念,怀念自己生命中单纯与无知,怀念那些如烟花般绚烂多姿却转瞬即逝的少年时光。
阿英性子自幼便大大咧咧,不懂看人眼色,见他一直盯着屋里的摆设瞧,却并不落座,还以为这个一身矜贵的公子是嫌她家简陋。她有些尴尬地拿袖子擦了擦凳子,见凳子的表面坑坑洼洼的,早已看不出木头的原色,不由更是尴尬,讪笑道:“小门小户,家里粗陋,公子别介意,先坐吧。”
“哦,”殷离歌回过神来,歉然地笑道,“大嫂子说笑了,在下只是从未见过这些野趣之物,故而看呆了而已,大嫂子别误会。这屋子收拾得这样利落,想必都是大嫂子的功劳!”
“哈哈……”听到他称赞,阿英乐得一笑,说道,“公子果然是个读书人,就是会说话!公子先坐,我去烧碗茶来。”说着,便抿了抿头发,系上围裙就出去了。
那般熟悉的故人,却是这般的客气疏离,殷离歌不禁心头一阵哀蕴。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臆想。他甚至并不清楚,阿英究竟是不是嫁给了顺子,是不是做了刘阿婆的儿媳。
毕竟,他可是记得,阿英的耶娘可是一心想将她嫁入镇子上杀猪的刘屠户家里,只为着能隔三差五地见见荤腥。
茶很快就烧开端了上来。说是茶,不过是乡下人的叫法,其实就是白开水,用粗瓷碗盛着,满满的一大碗。
阿英道:“茶热呢,公子等会儿再喝。”
“麻烦大嫂子了。”殷离歌微微一笑,点头致谢。
阿英登时脸上一热,忙道:“不用,不用,不值得什么,一碗水而已!公子先喝着,锅里还有俩菜窝窝,我给公子拿来。”话音还未落,她已再次转身匆匆而去,边走边想:这是谁家的郎君?生得也忒好看了点儿!
那两个窝窝本是她自己的早饭,但她生性质朴善良,见殷离歌一大早便赶到这荒僻的庄子里,定然是没有吃早饭的,阿英便猜测他是遇见了什么难处。她想着,自己家里又穷又贫,也帮不上人家的忙,但管一顿饭还是可以的。大不了,她少吃一顿就是了!
这样想着,她犹豫了片刻,又切了两片厚厚的腊肉,就着烧水时的热锅热了一下,用碗装了一同端了出去。那腊肉还是过年时剩的,他们一家子都舍不得吃,家里的两个混小子天天盯着流口水,被顺子在后脑勺上兜了好几巴掌。
她一片好意,殷离歌最是知晓,又怎忍拒绝?
不过,他却并没有动那两块腊肉,只是拿了窝窝来啃。
阿英劝道:“这是自家制的腊肉,很干净的,公子尝尝吧!”
殷离歌却转了话题:“莫要喊我公子了,我姓……石。”他细微地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报自己的姓。实在是因为,这个庄子是属于殷氏的,“殷”这个姓氏,在此地太过显眼。
——说来可悲又可叹:这本是他自己异臆想出的地界,不过半个时辰不到,他自己竟忘却了,只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真实,唯恐自己言语不当,会给昔日的旧友带来麻烦!
只他的这些苦心,阿英是丝毫不知道的。可阿英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很快就被他转移了在腊肉上的注意力:“原来是石公子!咱们庄子里的大多随主家姓殷,唯我们这三五户姓姜……”
“阿娘!”
“阿娘!”
两声清脆的呼喊声打断了阿英的话语,阿英脸上立时便露出发自内心的喜色,与对着他时的礼貌全不相同。
殷离歌便暗自猜测:这两个,是阿英和顺子的一双儿女。
不多时,一个七岁的男童领着一个五岁的女童便一头撞进了屋里,扎进了阿英怀里,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告状:
“阿娘,阿兄他抢走了我泥娃娃!”
“不是!是小石头抢走的!”
“就是阿兄!他抢走了给了小燕子,小石头才从小燕子手里抢走的!”
“就是小石头抢的!就是小石头抢的!”
“是阿兄!是阿兄!”
“我没有!我没有!”
“啪”的一声,却是男童辩得及了,心头又是害怕又是烦躁,情急之下就给了妹妹一巴掌,并威胁她:“是小石头!你再胡说,我还打你!”
那女童愣了愣,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阿英也是个暴脾气,这会儿也忘了还有客人在的事,一把提起男童摞在膝上,扒了裤子,“噼里啪啦”一顿猛揍,嘴里骂道:“小兔崽子,你长本事啦!啊?竟敢打你妹妹!平日里是怎么跟你说的?”
男童疼得“哇哇”大哭。但是母亲平日里积威甚重,他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抽抽嗒嗒地回话:“不……不能欺负妹妹。我……我是……哥哥,要让妹妹……”
而女童早就吓呆了,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前拉住母亲的手,大声道:“阿娘,阿娘,你别打哥哥!你别打哥哥!我不怨他了!”
男童又是感动又是羞愧,红着脸抽噎:“妹妹,是……是我不好,我不该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