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大问题,嬴政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对于年仅三十九岁的他来说,在刚刚扫平六国,将自己的称号定为始皇帝,而且还在积极筹备,准备攻打百越和匈奴,让帝国的疆土更为辽阔的时候;在他积极与李斯谋划,准备废除分封,改为郡县制的时候;在他踌躇满志,准备让自己的功绩传之后世,让万民景仰的时候;在他年富力强,正是心智成熟,阅历丰富,精神充沛的时候,他却想到了死亡的问题,不能不说嬴政的思维的确超过了其他人。
是他看破了生死吗?如果真是这样,就不会有日后的访仙求道,寻找长生不老之方的事情发生了。既然嬴政想要永生,为何在自己的帝国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就要为自己的后事操心呢?李斯不懂,其他的群臣也不懂。不懂不要紧,李斯知道,作为臣下的自己不需要懂这些,只需要按照皇帝的意思办事就行了。
李斯是这样想的,王绾、冯劫等大臣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当嬴政提出想要找人,为自己的陵寝选一块风水宝地的时候,群臣的意见一致,那就是此事可行,大王你只管去办吧。于是,命令被一层层地传达下来,最后都卫军中身强力壮的英布被选中,选派他一路跟随堪舆先生,准备开始不知何时可以结束的选址之旅。
英布接到这个命令后不由得心头火起。他当然知道,这件事看起来是个美差,毕竟是为皇帝直接办事,但实质上却是与被流放差不多。谁知道那堪舆先生什么时候会选好地方,三天五天是他,一年半载是他,说不定十年八年也难以回来。六国土地这么大,谁知道堪舆先生喜欢哪里,万一他是个旅游爱好者,想走遍华夏大地的万水千山,自己岂不是要一辈子跟着他前行了。再者说,现在已经成为人们居住地的地方是不可能选的了,要想为嬴政的陵寝选一处绝佳的所在,就得找那些现在还没有人居住的地方。毫无疑问,那定是荒郊野外。想到那些荒无人烟、蛇虫出没的场景,英布就更是郁闷。
郁闷归郁闷,命令他还是要执行的,身为军人的他自然知道帝国的法令有多严。他在街市之上打了几斛酒,付过酒资,准备带回家中自斟自饮,排遣一下心中的苦闷。自从投身军伍,离开家乡六陆,英布在军中虽不能说战功显赫,但每次作战也是勇往直前,毫不退缩,现在积功已经是秦军中一名下级军官了。
只是英布脾气暴躁,经常口无遮拦,特别是对自己的上司,更是不拘小节,因此作战虽然勇敢,但因为上峰不喜其为人,所以有些功劳也被上峰隐匿不报,或是被算在了别人身上。
对于这些,英布心中是有一丝察觉的,但苦无证据,所以他也只能忍耐一时。他知道,这件事之所以最后会落在他的身上,一定是上峰看不上自己,故意为之的结果,但口说无凭,他这腔怒火也只能自我排解、发泄了。
沿着青石板路,顺着大街一直向前,英布不时地将酒壶中的酒倒入自己的口中。转过街角,英布向自己的住所走去。此时,对面走来一人,在经过英布身侧时,恰好赶上英布放下手中的酒壶。这人见英布随路喝酒,很是好奇,不由自主地多看了英布两眼。这一看,此人大吃一惊,随口说出一句,“好奇怪。”
英布大步向前,觉得酒入愁肠,胸中的愤懑减弱了不少。他也知自己这一路边走边喝,有点行为不雅,故而听到身侧这人说出那句好奇怪的话,登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时那人已经与英布交错而过。英布回转身形,从背后望去,见此人身穿一件蓝布长衫,腰系一条粗布丝绦,脚穿一双云鞋,左手执一根长杆,杆上有一长幡,正是标准的江湖术士打扮。英布心中对此等人没有什么好感,当即哼了一声,不予理会,转身又行。
那术士听到了英布发出的哼声,当即也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恰好赶上英布转身又走,因此只是看到了英布的背影,不由得眉头一皱,又说了句,“真是奇怪。”
英布刚走出几步,又听到了术士的第二句话,心头火起,转身看着术士,“你这人接连胡言乱语,想要说些什么?”
术士此时看清了英布的脸,不由得吃了一惊,随后又连连摇头,嘴里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接着对英布摆摆手,“没什么,壮士请自便。”说完,拱手而别。
说话之际,英布也看到了这人的脸,见此人五十上下,容貌清矍,双眼有神,脸似刀削,棱角分明,确有一股仙家气派,当下也没有多说,继续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英布将沽来的酒一口喝干,倒头便睡。待他睁眼醒来,才发现天色已近傍晚。英布起身,打水洗了一把脸,坐在凳上缓了一缓,又将自己奉命陪堪舆先生为始皇帝选陵寝地址的事想了一遍,虽然内心很是不愿,但也无计可施,只得压住心头之火,准备出门采买些随身物品。
秦制规定:凡军士出征,或其他公务,随身军需都由自己先行垫付,待返回后才由官家核准予以支付,这也是为什么每次秦军出征都能十分迅速集结的原因。
试想几十万之众,若是全由官家统一调度钱粮,需耗费多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