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丞相之言荒谬之极。武王虽分封天下,但时日久远之后我们看到什么?同族子弟渐渐疏远,兼并之事时常发生,就连天子也不能禁。王丞相不会不知道,郑亡于韩、鲁灭于楚,吴并于越,中山亡于魏而归于赵。荆楚之蛮何以强大,就是岁岁鲸吞汉上诸国所致。休说诸侯之间,就是天下共主的周王,也被申国勾结西戎,攻破都城,以致平王东迁,王室衰弱。齐桓、晋文,打着匡扶周室的旗号,其实不过是做大自身,让自己称霸而已,周天子又有何好处。”未等王绾再辩,李斯又道:“周封天下,最后造成枝弱干强,尾大不掉,以致权臣当道,鲁昭公被季氏所逐,死在乾侯;晋国六家专政,最后相互残杀,以致韩赵魏三分晋国。王室封诸侯国,造成七雄并起;诸侯宠信权臣,造成国君被废。从分封开始,到我们大秦兼并天下,几百年间战乱频生,王丞相,你说分封有什么好。”
李斯说到这,转身又对嬴政施礼道:“陛下,我大秦七代君主励精图治,广纳贤士,让商鞅推行变法,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早日改变这种天下纷争的战乱局面。如今我大秦终于终结了这种乱世,付出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难道我们刚刚成功,又要开始重新走回老路上去吗,孰是孰非,还望陛下三思。”
嬴政看看王绾,“丞相有何话讲?”
王绾施礼道:“陛下,李斯所言太过危言耸听。如今我大秦版图远超历代,若不分封,天下何以为治,诸多皇子又如何安置呢?若天下只有一言,到时刀兵四起,谁又能尊王室,安天下呢?还望陛下三思。”
嬴政又看看李斯,“李斯,你怎么说。”
“陛下,王丞相此言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不足一论。陛下请试想,若分封天下,大秦陡然间会出现诸多邦国,而这些邦国君主必然会招纳治国之臣。天下间哪有如此治国之臣,邦国君主最后找的无非是那些六国余孽。这些人不乏苏秦张仪之辈,到时鼓动唇舌,相互倾轧,邦国间一定战乱再起,说不定六国余孽会趁此机会,复辟其国。到时天下大乱,恐怕会再次发生七雄并起的局面呀。孔子曰:‘行远道者,假于车马;济江海者,因于舟楫。’慎子曰:‘腾蛇游雾,飞龙乘云,云罢雾霁,与蚯蚓同,则失其所乘矣。’为何能发生这种情况,就是他们有所凭籍的时机。如果断其根本,这些人就没有机会再兴风作浪。”
王绾看着李斯,“李大人言辞凿凿,说什么一旦分封,六国余孽会趁势而起。敢问李大人,若不分封,一旦天下有变,帝国何以处之?”
李斯道:“这一情况下官想过。如今我大秦并有六国,若完全说天下太平,下官不敢这样讲,但实际上,帝国的危险无非来自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草民造反;二是六国复辟;三是蛮族入侵。草民造反,天下必将民不聊生才会有此局面,只要帝国任用贤能治理地方,百姓安居乐业,何来造反;六国复辟需有凭籍,只要我们不搞以前的分封,他们无用武之地,时间一久,他们便会逐渐消亡;至于蛮族入侵则更是不会,我大秦铁骑天下无敌,又有王翦、蒙恬等不世之名将,他们避之还来不及,又怎会入侵。何况我主陛下正厉兵秣马,准备南下百越,北击匈奴,开疆拓土,又何来入侵之虑呢。”
李斯一番话说得王绾哑口无言,他于心不甘,只得看向自己的同僚,希望他们开口声援自己。
御史大夫冯劫见王绾言辞不利,当即出班,“李大人口若悬河,说尽分封不利之处。敢问李大人,若诸侯国君都不能治理好宇下,你怎能保证一人治下,天下就会大治呢?”
李斯见冯劫出班,拱一拱手,“治理天下当不会借一人之力,昔日齐国相国管仲曾有论述,治国有四危:一是公卿和相国得不到群众的拥护;二是大臣不能同心协力;三是统帅军队的将帅不足以引起敌人的畏惧;四是人们不关心生产。只要我们能够杜绝这四点,何愁天下不治。”
“那敢问李大人,如何遴选官吏呢?”
李斯道:“使用官吏,需要选择那些不争权夺利的人,同时让百姓各自做他们所擅长的事。如此各司其职,自然居安无事。”
“那如何让百姓安居无事,而不是犯上作乱呢?冯劫追问了一句。
“明必死之路,严刑罚也;开必得之门,信庆赏也。”李斯接着道:“施行严刑峻法,百姓自然知道何事不可为;通过赏罚有信,为百姓打开有功必赏的大门,百姓自然就知道该做什么。儒者以文乱法,侠者以武犯禁。只要我们对读书人加强管制,尽收天下武器,天下又怎会不太平。”
冯劫道:“那外敌若入侵,又当如何?”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到时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陛下谕旨一下,天下各地响应,又怎会不治。”
李斯义正言辞,有理有据,一席话将冯劫说的也是目瞪口呆,怔在当场。
嬴政见李斯口若悬河,伶牙俐齿不逊于昔日苏秦、张仪,心中大喜,偷眼看阶下的众位大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