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燃着油灯,但不知为何,室内光线显得很昏暗。
内堂很小,项羽、龙且、季布三人随着范增刚走进来,迎面就看到一副画像。画像不大,但悬挂在墙上却给人以很强烈的视觉冲击,或许是绘画技艺炉火纯青的缘故,也许是画中人物太过于传神的原因,总之放眼望去,就仿佛这个人以墙为背景,静静地站在那里。
画中人葛布麻衣,腰系丝绦,头挽发髻,脚蹬草鞋,双手拢在背后,就那样施施然地站在一块青石之上。说其富贵吧,就是普通的衣着,甚至可以说有点寒酸,与寻常乡农无异;说其贫苦吧,但不知为何,其人腰间丝绦和眉宇间那一股神采,一看就知是世家子弟。那是一股学不来的风采,因为是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内堂除了这幅画像外空无一物,但项羽等三人走进来却立刻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股压力如此之强,竟使得项羽有一种想要拔刀的冲动。他斜目一望,见季布与龙且也已经各自握住了剑柄。
范增对着画像躬身施礼。项羽等见范增如此,知道画中这人大有来历,说不定就是墨家哪位钜子,当即也规规矩矩地跟着施礼。
范增亲自为油灯加了一点油,转过身看着项羽道:“公子可知这是何人吗?
项羽摇摇头,“羽实不知,这是不是墨家某一任钜子的画像呀。”
范增点点头,“公子很聪明,画中人确实是我们墨家钜子,他就是墨翟,墨家首任钜子,墨家就是他老人家一手创建的。”
项羽、龙且和季布都吃惊地看着范增,他们没有想到,这精神矍铄的老人竟然是墨家弟子。项羽望着范增,“夫子既是墨家弟子,那屈原大夫……?”
范增点点头,“子平与我一样,也是墨家弟子,我们都是楚墨。”
一瞬间,项羽完全明白了,何以屈原大夫不像其他人那样择国而仕,而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懈的奋斗,直至现实击碎了自己的理想,才毅然决然地投江而死,原来他也属于墨家。
范增与项羽三人分宾主落座,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在面前的地砖上一拍,项羽和范增之间的地砖竟缓缓升起,上面居然有四盏清茶。
见项羽三人一脸错愕,范增笑道:“机关建筑乃我们墨家技艺之一,三位不必惊奇,请用茶。”说着,伸手端起一盏。
项羽三人各自拿起一盏,地砖又缓缓落下,地面与方才一般无二,若不是龙且等亲眼得见,哪能想到这地砖方才竟自动升起过。
龙且羡慕地道:“夫子好手段,让人大开眼界。”
范增笑笑,“我之所学不过皮毛而已,在精通机关、建筑之术的墨家子弟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龙且道:“夫子不必太谦,若这等手段还是皮毛,我真不知还有什么可以胜过夫子的手段了。”
“有很多的。”范增喝了一口茶,“远的不讲,就以现在的事来说,就有一位墨家弟子在做着一件旁人看来不可能完成的工程。”
“我知道是什么。”季布此时插了话,“若我猜的不错,夫子所说的是不是主持灵渠工程的史禄。”
范增赞许地看了季布一眼,“你说的不错,就是那史禄。你们想想,和沟通两江,横跨五岭的灵渠想比,我这会自动升降的地砖是不是雕虫小技。”
龙且闻听连连点头,“想不到墨家子弟竟有这般神奇手段,普天之下无人可及。”
“这倒也不至于。”范增笑了笑,“就以这土木工程建筑来说,在楚国,就有一个家族与我们墨家旗鼓相当。”
项羽一旁点点头,“我在塞外的时候听嫣然姨娘说起过,那个世家就是公输家族。”
范增哈哈大笑,“纪嫣然纪姑娘乃是阴阳家邹衍的弟子,那邹夫子学究天人,这些事当然瞒不过他。羽儿知之,毫不奇怪。”
见事情越说越多,龙且更加不解,当即道:“这些事实在蹊跷,夫子还是从头说吧,也好让我听个明白。”
“好吧。”范增拢了拢胡须,“有些事情一时之间确实难以理解,也很隐秘,我就从头为你们讲一讲。”
范增又喝了一口茶,想了一想,“我们墨家首创于宋国,首任钜子墨翟也是宋国人,因此这些事还要从宋国说起。”范增抬头看看画像中的人,仿佛那个人已经从画像中走出,来到他们身前,要亲口对他们述说当年的往事。
室内的光线又昏暗下来,项羽明白了,原来这件内室没有窗户,由于见不到阳光,所以无论油灯怎样拨亮,这间屋子还是显得荒凉、幽暗。
“墨翟是宋国公子目夷的后人,虽说家世显赫,但墨翟本人去出生在滕国。宋国是大国,齐桓公死后国内生乱,宋襄公在一段时期内连续出兵稳定齐国,尊崇周王室,隐隐然成为中原地区又一霸主。其后宋襄公被楚国战败,宋国国力也一蹶不振,墨翟家世也在这时候破败了。墨翟天纵英才,广泛涉猎各家学说,他曾到过鲁国学习儒学,儒家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墨翟只对后四项感兴趣,因为他虽认同儒家修身克己,尊崇仁义礼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