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留不是个糊涂人。
离开蕲县,宋留将大泽乡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事情有太多的偶然和巧合。他计算时间,就算自己带领的三川郡的人走的慢一点,如果那天不在大泽乡停留,他们也可以错开那场雨。宋留知道是陈胜在郑布面前建议这么做的,那么他为的是什么呢?鱼腹中藏有白布,上面是朱砂红字“陈胜王”,如果真是鬼神所托,上天神谕,应该每一条鱼腹中都有此物,何以只是几条鱼腹中有,而其他鱼则没有呢?夜半祠堂内的鬼火和神鬼传音,叫的是“大楚兴,陈胜王”六个字,为何陈胜现身时那吴广却从未出现呢?一次还好,解释的通,但每一次吴广都不在场,宋留心中咯噔一下,会不会那些声音就是吴广和他的手下干的?最后一个问题,那天三川郡的人无缘无故跑来问自己,非要求证延误日期到渔阳,按秦律是否会被处死。记得当时自己曾问过三川郡的人,是什么人这么说的,他们都说是陈胜的手下韩广,陈胜为何要让自己的手下编排这些谣言呢?
当时身处其中,情绪和思想都被外人所左右与影响,没有时间静下心来细想。现在宋留一个人走在路上,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内心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大泽乡起义这件事情不是临时突然发生的,好像一切都在计划当中。换句话说,这是一场阴谋,是经过精心算计的阴谋,他利用人们被逼到绝路会反抗的心理,巧妙地施以某种暗示,再用言语煽动,激发大家内心的情感,最后达成一致的目的。
宋留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惊。他知道,葛婴当时的决定是对的,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葛婴和自己哪怕稍有犹豫,下场或许就会同郑布与丁疾一样。
有些事虽没有证据,但事情前后串联一想,自然就会明了其间的利害关系。宋留内心此时对陈胜产生了一丝怀疑,对自己跟随陈胜起义造反,最后可能得到的后果和自己能得到什么利益也做了权衡。他内心有一点犹豫,一方面告诫自己先看看,一方面也萌生了一旦时机不对,自己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想法。
从蕲县到齐国,最佳的路线就是向东北而行,走薛郡,经琅琊郡到齐郡这条路线,这也是当初燕仞由会稽郡北上到齐国的路线。但宋留心中既开始对陈胜产生怀疑,他就想利用这机会求证一番,因此并没有选择这条路,而是走了当年项少龙的那条路,即直接北上,走东郡到邯郸郡,然后到齐国。
宋留已经打定主意,实在不行,我就由邯郸郡再往北行,一直到渔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由渔阳折返到齐国。
何以陈胜用宋留联络田横,而不用自己手下那些人呢?原来这陈胜虽素有大志,但却不是心胸开阔之辈,其智谋也多用在小事的计较上。此时义军正当创业之时,陈胜当然希望借助这些农家弟子为他浴血拼杀,每放走一人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损失。大泽乡起义一事一旦传扬出去,陈胜他们必然都会成为朝廷的重犯,但宋留不同,他本是官府中人,其身份恰好可以掩护他的任务。陈胜不是没考虑过宋留有可能会半路逃脱,但一来葛婴还在身边,算是某种人质;二来宋留作为颍川郡戍边队伍的领队,如今发生队伍反抗朝廷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他回去也会受到严厉的惩处,他敢不敢回去还是个未知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胜既然下决心将淮阴韩信母亲墓中那些财物全部取出,心里就已经做好单干的准备,根本没指望田横会出手帮他。
宋留出了蕲县径往大泽乡而来。天空虽然放晴,高涨的水势也逐渐消退,但大泽乡还是一片汪洋。所幸的是,经过连日大雨,附近乡民早已经困顿不堪,而今天气转晴,人们又开始恢复集市交易,来来往往的乡民让大泽乡多了一点生机,不再是死气沉沉的样子。
想起祠堂里鬼火传递,神鬼传语的事,宋留并没有急于离开大泽乡,他来到集市上故作四下闲逛的样子,其实脚步逐渐往市集边的祠堂靠近。
虽说是单人独行到齐国,但宋留还是很小心,一来担心大泽乡起义后自己会不被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过于张扬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二来他也怀疑陈胜不信任自己,有可能会派人暗地里实施跟踪,自己也正好借机会观察一下。
还好,经过仔细观察,宋留发现一路之上并无异常。他心里担忧消退不少,就想查访完祠堂后再找个地方吃饭,然后找地方歇息一晚。
眼看接近那座夜里冒出鬼火的祠堂,宋留发现自己身前有一个人也正向祠堂走去。从背影看这个人身材不高,身上那件衣服想是因连日大雨被多次浇湿的缘故,显得又旧又破,皱巴巴的样子,脚上的鞋子也因为经常在泥水中行走而变得污浊不堪。
宋留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跟在这个人的身后,想确认自己的观察。果然,这个人四下看了看,一扭身,走进了祠堂大门。
看这个人的行动应该不会武功,就算是会,自己也足以应付。宋留在祠堂门外停留了片刻,又围着祠堂转了两圈,确认没有危险,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当初夜晚出现鬼火,神鬼传音时,宋留曾经和葛婴来过这里查访,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