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并没有如预期中一般醒过来,反而是持久地高烧不退。又把那罗里吧嗦的医生叫了过来,消炎针、退烧药吃了无数,摸着那额头还是热得烫手,简直是可以煎鸡蛋了。医生素手无策,知道我们一家皆是和鬼神打交道,这病蹊跷八成就是和那些东西有关。也没多说别的,也不扯皮,任凭师兄将那厚厚的棉被打湿了无数回,自己却抬脚就走了。
那医生将那经年累月使用而斑驳不堪的药匣子紧紧地搂在前胸,似乎是怕我们三人中的一人,拿他出气一般。贴着墙一溜烟的跑了,连头都没回。
“这就是你们师徒的本事,连个赤脚医生都驾驭不住。”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人在屋檐下,现在是万事都要求着人家,还谈什么平等、自由、民主。
师父别过头去强忍着不在我面前落下泪来,其实内心早就是波涛万丈难以平复。自己的爱徒一个生死难料、一个重伤垂危。自己尚无保全之力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拖累徒弟重伤之时去除魔诛妖,甚至还要听别人的冷言冷语看别人的脸色。
何时这么窝囊过…
“别想了,救人要紧!”
知子莫若父,同样的,最了解师父的人也许不是我但也一定不会是他自己。师父脸色无常,眉角却带着藏不住的愁容。天地无常,何必怪罪自己身上。那来人正道出了我的心思。
“老夫没用!”
“你确实没用!”
师父老泪纵横地哀叹这句话,却不想那来人没给师父留一点情面。我欲想反驳,却听来人淡淡道:“修为高低本就是天定。你却强求,安知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两位弟子才会遭此大劫!”
却不想师父厉声反驳道:“就算是没有天子不能站在道家顶端俯瞰芸芸众生,可我的两个徒弟也绝对不是像你说得那么不堪。论勤苦,修道之人同辈之中再没有可以与他们两个相提并论的!”
这来人也算是水晶心肝玻璃肺,是个通透人。百密一疏捉到人家的痛脚,还穷追猛打。来人顿时脸色一变,只是还是逞强道:“不行还不许人说,修道之人还看不淡声明。”
“你!”
我见师父愈加疯狂,脸色由白转红,青筋都爆了出来,像是盘在皮肤上的恶龙一般。今晚还要求着这人去救师兄,我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甩袖离开,师兄便醒来无望老人。
“对不住,对不住!师父你且忍一忍。”
二人仍是怒目相视两看两相厌,那来人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脱了外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瑟瑟发抖,像是冬天寒夜里被人泼了一身冷水的流浪猫。师父虽然还是看不惯这小子嚣张的气焰,却还是从内屋里掏出了一件毛料上好的毛衣。那衣服看着就厚实,毛茸茸的像是猫咪蜷成的肉团。
“一股狐骚味,你拿远些!”
师父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
里屋内供奉着仙家,若不是师兄命悬一线,是绝对不会到这个屋子里来的。如今这小子如此不敬,莫说是师父,就连我都火冒三丈!
“你说什么?”
那时候我就是那样的脾气,火气上来压都压不住。当时也不再考虑师兄的死活,满脑子只是那句狐骚味太重。抽出长剑,端起架势。却见他毫无惧意地讽刺道:‘’怪不得你们不行,跟着修为这样低的狐狸精还能有什么前途!不如捉来给我下酒吃!”
“啪!”
我想也不想地抽出长剑向他砍去,他凭空一躲,恰好躲过了我的剑锋。长剑顿时卡在炕柜子上抽不出来,他见此更是放肆。双指一夹健身,半痞半雅地说道:“丫头,剑可不是用来砍我的!”
“你他妈的找死怨我吗?”
“我只是说了句实话,你们就急了!还说东北人大度呢!”
“你!你!你!”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强词夺理的人,我是又气又羞,险些当着他的面前滚滚落下泪来。
“算我多事,管你们这摊子事,一家老小没一个知道好歹的人!”
“你!你说谁不知好歹!”
“小爷没空跟你斗嘴,还能走的话现在跟我走!”
我明白他是不想再跟我这浪费时间,他把应该说的话不应该说的话都说尽了,确实再也无话可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解此事,再无想见之日!
“我跟你们一起去!”
“你这把老骨头就别给我添乱了,你仙家时灵时不灵的。看着就心烦。”
师父面色尴尬,只能悻悻地作罢。却还是嘱咐了我一句。
“小心点!”
师父面色犹豫,双手紧紧地握着炕沿。骨节大得吓人,发出“咔、咔”的响声。
我不忍再看,背过身含泪应一句:
“知道了!”
那来人拉着我大步离开,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趔趄着出了门。
“不都说东北人豪气吗!刮骨疗伤都不当回事!怎么这去降魔除妖你们师徒还十八相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