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土突然觉得,师父要杀白安绝对不是因为白安妨碍他得道成仙这么简单。因为那个女人死后,师父心灰意冷,早就没有了长生的念头。
长生不老、百世孤独,星辰推移,冬来秋换,还不都是白山一个人自己走。任凭他是日日醉酒,夜夜笙歌,也没有人会说一句你别这样。日升月落,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过,既然如此,何必追求法力无边,反正真正想要的,他注定求而不得。
师父没有兰爷爷的狠辣,也没有兰爷爷的决绝,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听任那个女人结婚生子而不置一词,夜深人静时,躲在四下无人的冰冷墙角里一滴滴的掉眼泪。
说到底,白山是个懦夫,懦弱到连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抬上大花轿也没有勇气去说一句,你别走。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那么的难以说出口。
沈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只是觉得白安的事情和师父的经历脱不了干系。
没有证据,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土揉揉太阳穴,从没有过的无力感将他包围,像是无边的黑暗一样,不留余地的一点点鲸吞蚕食的占据他全部的身心。
他才二十八岁,怎么就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呢?
师父……也许只是难过,难过白安可以想怎么就怎么做,没有顾忌,也没有求不得。
沈土只要一想到白安现在生死不明,他就止不住的哆嗦。
不怕白家父母怪罪是假的,不怕于水拼命是假的,但是他真的接受不了白安挣扎都不挣扎的就去赴死,那么心甘情愿,那么……不在乎自己。
兰发一直在前面慢慢地走着,没有注意到身后沈土的动静。他老了,腿脚不好。岁月不饶人,他的脚步声也已经很轻很轻了,有时候兰发听着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常会扯出一个不甚明朗的微笑。
我老了,兰发很自然的认识到这一点。他不再和自己的身体赌气,哪里不舒服就赶紧寻医问药,他清楚他不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年少时候给身体的伤害,如今都已经慢慢的显现出来,一点一点慢慢衰老的身体,仿佛在无声的宣布着他已经不中用了。
兰发不怕死,甚至是在渴望着死亡的到来,他常常在东北下了一场厚厚的大雪,在碳火鼎盛的屋里隔着窗子看看外面的冰天雪地,他知道,有些风景,是看一眼就少一眼。
他挣扎着想要多活几天,其实只是想跟白绣多厮守几天。
这个没有主心骨就活不了的女人,没了他怎么办?
一条路,并不算长,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走,却硬生生走了四十分钟。
沈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迈进这个屋子的,他更不知道怎么跟兰发开口,替他的师父撒下弥天大谎,他更不敢想象,如果事情败露,他和白山究竟会是怎么样的的下场。
有些事情,不是害怕就可以逃避得了的。沈土很明白这个道理,挣扎着硬着头皮开了口,却又被姨奶奶的热情所打断。
“小土啊,最近怎么不来姨奶奶这玩了?大壮还好吧?说媳妇了吗?你也该娶媳妇了,大壮就比你大不几岁,现在他家老大都十二三了,你也得抓紧了。”
姨奶奶本来不是话多的女人,往日里,她总是坐在烧得热乎乎的炕上做针线活,兰爷爷娇惯姨奶奶,天刚下了一场薄雪,兰爷爷也就不许姨奶奶出屋,唯恐让风扑了她,再勾出她小月子里做的病。姨奶奶一辈子没交下什么朋友,唯一称得上好友的白安奶奶也早早的过世了。眼下能陪陪她说话的也就只是小五家的兰青(兰发的孙女)和自己家的白安,偏偏他她们两个现在都忙的脚打后脑勺,谁也倒不开空子来看她,这下沈土来了,也就多说了几句话。
沈土受过姨奶奶不少的小恩小惠,他奶奶活着的时候两个老人家常会在阳光好的时候坐在一起做针线活,没什么话,也不交谈,只是当个伴而已。
沈土一看见姨奶奶就想到自己的奶奶,虽然沈土已经记不住奶奶究竟长什么样了,但是看见姨奶奶,沈土就觉得心里暖和,好像奶奶还在一样。
“奶奶好。”
沈土发自肺腑的问了好,这个女人,并不是别人,是一个真心待他好,也希望他好的人。沈土已经多年没有受过女性长辈的关爱,一时间竟然又是说不出话来,喉头紧绷,险些落下泪来。
兰发看着坐在自家炕头上,捧着一碗茶竟然无语凝噎的沈土,火冒三丈。
什么东西!
“你不是有话要说,说罢。”
兰发一手放下了手里的茶碗,一手又把沈土捧在手里的茶碗劈手夺来,连茶带碗直接扔在了地上。
姨奶奶睫毛微颤,眼神闪躲,有些不安的拽着自己的衣角,似乎是在问兰发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
姨奶奶被那老畜生虐待得烙下了后遗症,只要兰发一摔盘子或者是兰发一解裤腰带,她就害怕得直发抖。就算是兰发又哄又劝的疼爱了她多年,她依旧是止不住的害怕。
心里的一些地方,就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