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生还没过完呢。千年神色黯了下来。

栖梧其实能理解小漓的感受。

连元山的妖族不许下山，这是胡晓千年前定下的规矩，没有人敢违抗，但仍是阻不了部分妖怪偷偷下山，后来胡晓索性给整个连元山下了结界，绝了所有连元山妖族的凡尘之心，但仍是阻不了某些妖怪，例如会遁地的林笙。

可是今年，胡晓却一改以往做派，宁愿背着不公之名，也要主动放千年下山，这让连元山大大小小的妖怪大为羡慕嫉妒，但碍于无法突破胡晓设的结界，只能望洋兴叹，暗自生怨。

栖梧指尖一点，在二人中间变化出一张茶几、茶杯茶壶应齐全，她斟了杯茶递给千年，自己也自斟自酌的饮了一杯：“千年，你知道，这山中有多少同族羡慕嫉恨着你的吗？”

千年愣了愣，还未开口，栖梧又自言自语般说了下去：“其他人为了下山，使了多少脑子，想了多少法子，有的同族半生都在为这事烦恼，都不得成功，被姥姥阻了下来，而你，轻轻松松的下了凡尘，做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说，你该不该遭别人嫉恨？该不该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千年抬眼诧异的看着栖梧，说：“我…”

栖梧打断她：“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小漓？你还想如何才能说服姥姥，让小漓下山去？”

千年惊得说不出话，只得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金翅鸟姐姐。对于这个从来不跟他们来往的金翅鸟，千年只知道她很漂亮，却不知道她是这般的聪明。

栖梧并没有看千年，继续往下说：“连元山的同族不许下山，姥姥是不忘前事以备后患，具体是什么事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明白，大家都明白，都明白姥姥做事肯定有她的理由，就连这次下山也是，虽然我们都很羡慕嫉妒，但我们从未对你有过怨恨，因为我们相信姥姥，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所以，我请你，千年，请你把你刚刚的这个想法撇开，不要再想让小漓代你离开，这样，你会置姥姥于不公之地。懂吗？”

千年点点头，犹豫了片刻，说：“可是…”

栖梧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千年，说话神色却越来越低：“不要跟我说可是，没有可是。这种事…没有可是。”

千年嗫嚅的张了张嘴：“栖梧姐姐，你…”

栖梧笑笑，又变成那个温和形象：“你想问我，我来找你做什么？”

千年“嗯”了一声。

栖梧右手端着茶壶，出了片刻神，良久，说：“我来，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千年再次愣了愣。栖梧没有理她，笑得有些凄凉，说：“我想下山，一百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下山。为了下山，我什么办法都试了，自残，攻击结界，挟同族的命要挟姥姥，甚至，攻击姥姥，我都试过了，但是都没有成功。”

栖梧转头看着千年：“千年，你知道思念是一种设么滋味吗？它会让你发疯发狂，不顾一切，痛彻心扉，这种煎熬，我尝了一百多年，三万六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栖梧没有再说下去，当她再提起茶壶仰头大喝的时候，千年闻到了酒味，很烈的酒，浓烈的酒味熏得千年有些晕，她看着栖梧大口大口的喝着酒，自己狐疑的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是茶。

千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栖梧。这其中或许会有一个故事，看栖梧的醉态，还可能是个悲伤的故事，她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这个时候让栖梧发泄一番也许会更好。

当栖梧停下来的时候，月亮已孤孤的挂在枝头，也是有的没的撒着月光。千年困得很，但她仍打着精神头，问：“栖梧姐姐，那，如果我把…”

喝了很多酒，栖梧的眼睛有些迷离，她望着千年，吃吃的笑了几声，说：“你不会是又想把这次机会让给我？千年，你的机会只有一次，需要的人可不止我跟小漓两个人，你想好了，你到底要给谁？”

千年语结，栖梧从她手上接过茶杯，替她斟了杯酒，递给她：“千年，你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可怜，看见谁可怜就想帮谁。可是你不明白，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你帮得过来吗？所以，请你不要讲别人视若珍宝的机会随意让来让去，这样，只会让大家更加不喜欢你。”

千年接过茶，低头说：“我想大家都好。”

“哈哈哈，木千年，你这个想法可真是，可笑之极。”栖梧仰着头没有丝毫形象的大笑：“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相对的，有人得意就一定会有人失意，有成功就一定会有人失败，有人开心，就一定会有人难过，千年，你怎么让大家都好？就拿下山这件事来说，大家都想下山，可是姥姥都不让下山，那你是帮我们下山呢还是帮姥姥阻止我们下山呢？”

千年再次语结。

栖梧叹了口气，捋了捋鬓边碎发，继续说道：“千年，你第一次下山，天真是难免的。可是不要天真过了头，那就是愚蠢。”

千年没有接话，栖梧沉默片刻问：“听说，你在人间有一个中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