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晨,到他能够听清的时候,邮差已经到了第七间屋子,可能都已经上了几级台阶了:在听到两三声脚步声之后,他就听到了敲门声……随着邮差脚步声出现的地点越来越近,他每天白天的幻觉也越来越多。每天早晨起床对他来说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每次当他走到窗前,向外看,外头始终都是空荡荡,光光的街道。每天早餐时对父母象征性的问候,对他们询问的回答,以及收拾书包上学对他来说也越来越艰难。而且在学校里,要同时应对集体生活和那神秘的生活也让他越来越感觉到困难。
有许多次他渴望,渴望告诉别人,渴望大声喊出来,渴望这一切立即停止,因为有一种遥远的感觉告诉他,这件事根本就有那么一丝荒唐,但是它真的荒唐吗?他这个秘密中,神秘的力量使得它本身更加非同寻常。是的:必须保密。事情越来越清楚了。不管他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不管会给别人带来什么痛苦。
布林女士直直地盯着他,微笑着说道:“或许我们可以问问保罗。保罗一定会从他的白日梦中醒来回答我们的问题。是吧,保罗?”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扶在桌子上,眼光从容不迫地穿过大雨看到了黑板上。这要费点劲,但是却极为有趣。“是的,”他慢慢地说道,“那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哈德森河。他原本以为那是西南通道。不过他失望了。”他坐了下来,狄德莉回过头冲着他害羞地一笑,就是那个脖子上有痣的小姑娘,笑意中透露出了赞许和钦佩。
不管会给别人带来什么样的痛苦。
这让人极为不解,极为不解。妈妈对他很好,爸爸也是。是的,他们就是如此。他想要对他们好一点,告诉他们一切,然而对他来讲,有自己一片秘密的天空真的就不对吗?
在头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说,“如果继续下去,我的孩子,我们就得去看医生,我们得去!我们可不能让孩子。”她说啥来着?“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在一个遥远的世界?”反正他敢肯定他妈妈一定说了那个“远”字,然后他妈妈又拿起了一本杂志,看得很开心,不时地发出笑声,但是笑声中还是有一点不愉快的东西表达了出来。他感到了一丝歉意……
放学铃声响了。那声音穿过大雨传到了他的耳中。他看到狄德莉站了起来,几乎同时他自己也站了起来,但是没有她快。
在回家的路上,无时无刻,透过那伴随他的雨,他很开心地看着路上那些纯粹的外部的事物。两边人行道上的砖多种多样,并且排列成各种各样的花样。花园的围栏也是如此,一部分是木的,一部分是灰泥的,一部分是石头的。小矮树的树枝都搭在围栏之上;丁香树灰色的树枝上长着许多小小的硬硬的绿色的冬芽,鼓鼓的,外头还包着一层硬鞘;其他的树枝则黑黑的,瘦小干枯。一些脏乎乎的麻雀挤在灌木从中,黑乎乎的就像那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的枯死的果实一样。一只椋鸟站在风向标上喳喳地叫着。在下水道旁的水沟一角,有一张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报纸:上头是大写的eczema,往下是一封信,是住在德克萨斯福特沃斯松树大街2100号的阿米莉亚·d·克拉瓦斯写的,说使用卡利的膏药治好了她的顽疾。在水沟的另一角扇形的棕色烂泥滩旁边有一些树枝,一些从树上掉下来的死树枝,腐烂的刺蒺藜,在下水道入水口的地方,有一小堆亮闪闪的碎石,一些鸡蛋壳,一摊黄黄的锯屑,这些锯屑原本是湿的,不过现在都干了,而且结成了块,一块棕色的卵石,还有一些碎羽毛。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是一条水泥人行道,在路一头有一个铜牌镶在地上,纪念建路之人。而在路的中段,有许多杂乱的狗的脚印,不朽地印在这水泥路面之上。这些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他还经常在上面走;用脚去踩那些狗的脚印,这对他来讲是一种奇怪的乐趣;今天他仍旧这么做了,不过今天他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想着别的东西。那是很久以前,铺路的水泥还没有干的时候,有一条狗踩了上来。或许它还摇了尾巴,不过这倒没有给印下来。现在,十二岁的保罗·哈索曼,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了同一条“河”,不过现在这条“河”已经结成坚硬地面了。在大雨中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而雨还在阳光中不断地下着。回家?
接下来就是一个有两根门柱的大门,那门柱上有两个卵石尖端朝下奇怪地立着,就像是哥伦布将它们立在那里,然后再用灰泥将它们固定住一样:一个永久的奇迹之源。就在它们旁边的砖墙上,印着一个字母h,大概是有什么用意。h?
绿色的消防栓上有一条绿色的链子拴在铜螺帽上。
那榆树,身上有一块腰子形的灰色伤口,他经常将手伸到这个口子里——去感觉那冷冰冰却是活着的木头。那个伤口,他一直认为那是被拴在上面的一匹马给咬的。但是现在,他只是随意地摸了一下,给了它一个宽容的眼神。还有更重要的事呢。奇迹。在他脑海里树木的念头之上,全部都是榆树。他脑海里人行道的念头之上,全是石块、砖头和水泥。甚至在他脑海里那鞋子,那顺从他意志踩在这个人行道上的鞋子的念头之上,还负担着一个重量——一个远远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