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前。
孑然一身的纪美希感刚刚结束了今天的提审,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手铐和脚镣叮叮当当的细碎响声中,她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最幽深处的牢房。
在之前,纪美希从来都想象不到原来在警察局的拘留室中竟然还有着如此幽深而隐秘的牢房,它独立在所有牢房区之外,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达,四面的墙壁中都镶嵌着厚厚的钢板,就仿佛一个嵌在水泥中的铁盒子一般,只有一扇高悬的小窗里,隐约能有几缕阳光倾落进来,让纪美希能分辨得出白天和黑夜。
每次,纪美希穿着单薄的囚服,带着沉重的镣铐,在警察的押解下缓慢的走过那条长走廊的时候,两侧牢房中的囚徒就会对纪美希指指点点,那泛着淫邪欲望的眼眸深处,却也都隐藏着一抹淡淡的恐惧。
因为他们都知道,走廊尽头的那间牢房都是为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准备的,没有人能在住进那个牢房之后活着出来,因为每个住进去的人手上都沾着人命。
纪美希起初对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无比反感,可后来习惯了,却又觉得可笑,平静的脸上也渐渐凝固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或许,这世界就是这样,就算是一个弱女子,也能让人感到深深的恐惧。
因为她住进了那里。
纪美希越想越可笑,可笑过之后她也明白人性就是这样的,贪婪和恐惧是每个人都有的劣根性,他们明明对纪美希充满了恐惧,可依旧不改那抹淫邪的目光,但就连意淫他们都不敢明目张胆,就因为他们内心的恐惧,可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对纪美希感到恐惧。
这样可笑的逻辑,却让纪美希笑不出来了。
她默默的站在墙边,微微抬头仰视着那扇小小的窗,费力的拖着沉重的镣铐和身躯,尽可能的让自己站立在阳光之中,那刺破黑暗的光明,洒落在纪美希的身上,才能让她冰冷的心感到些许温暖。
纪美希微微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了她的妹妹。
那个喜欢穿白裙的女孩儿总是有着飞扬的笑容和灵动的姿态,她就好像一朵盛放在春日阳光中的白梅,那沁人心脾的香气能感染所有人。就连一向悲观的纪美希都能在她的身旁感到温暖和幸福。
两姐妹,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乐观,一个悲观。
可乐观的妹妹却惨死在泥泞的陋巷之中,悲观的姐姐却背负着血海深仇装成温婉幸福的模样,在无尽的光明之中苟活多年。
生活,本来就是种讽刺。
可即便如此,纪美希最终还是替妹妹报了仇,可当一切恩怨了了,纪美希却好似一下被抽空了灵魂,失去了仇恨,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在微微有些惶恐的情绪中,她突然想到了高以翔。
因为在那个人的身上,她有着感同身受的直觉,那个男人身上背负的比她还要深还要重,但他却好像一池流深的静水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心灵最深处。
纪美希做不到。
想到这里,纪美希有些慌乱的睁开眼眸,之前那道正好能将她笼罩其中的阳光却已悄悄偏移了些许,她仿佛被光明抛弃一般,怔怔的杵在黑暗之中,无助和绝望在渐渐的蚕食着她痛苦不堪的心灵。
原来,复仇的感觉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痛快。
一痕清泪在纪美希苍白绝美的脸庞上簌簌滑落,在空中闪过一抹晶莹。
而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眼前竟站在一个人,那人身形完全隐蔽在黑暗之中,只能从他制服上闪光的警徽上能分辨出那是一个警察。
纪美希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惊讶,将脸上的泪痕抹去,语调冷漠下来。
“还有什么事?”
“神已经回应并实现了你的祈求,而你的呢?”
那人没有回应纪美希的询问,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可那声音在寂静的牢房中却越显诡异。
那个声音就好像是在他的鼻腔和口腔中经过了强烈的共鸣之后,才缓缓吐出的,落在耳中有一种类似蛊惑的魔力,仿佛能直接深入人的灵魂。
纪美希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本就苍白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惨白起来,连她的身躯都开始不住的颤抖,一脸的惊惶之下,竟有些失声。
黑暗中的人影良久没有听到纪美希的回应,也轻轻的向前踏出一步,将一瓶血红色的液体递了过来。只是在淡淡光芒的映衬之下,隐约能看到那人的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竖线,就想一只紧闭的瞳。
“神准允了你以生命所立之契,死者复生,谴罪灭魂。契结,献祭。”
那人无比诡异的声音在空荡、阴冷而黑暗的牢房中缓缓的回响着,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让纪美希慌乱的神情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眼眸微闭再睁开,眸光却已变得虔诚起来。
纪美希伸手接过那瓶血红的药,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在那从喉咙一阵深入到胸腹的灼痛感之中,纪美希迷蒙的思绪又飘飞回第一次见到那神秘人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