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苍穹间缀满的星辰闪烁着微微亮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阵风将暮春最后一丝残留卷去,夏到了,初夏时节微冷的空气穿透窗沿缝隙送进秦王政的寝宫中。
这间被书简堆得满满当当的寝宫内舍,柔和的灯火照亮了整个房间。
嬴政领着少年走入她的寝宫,所有的一切布置一如她离开时不曾有任何人动过,绿衣女子快步越过两人,弯腰为灯盏填了灯油,见火苗盛了些,转身向嬴政恭敬下拜告退。
“王上,臣先告退。”
嬴政点点头,道:“恩。”
绿衣女子抬首警告似的瞪视着燕策,眸中的敌意已经浓厚到退不下去了,不过这神情维持时间不到半秒便重归古井无波的淡然,缓缓退离秦王宫。
这一刻,秦王宫内舍只剩下秦王政与燕策两人。
燕策失礼地左右环顾秦王宫内的装饰,颇具几分私人图书馆的氛围,空气弥散着幽幽墨香,总之似乎与他印象中女人满是暖色调布置截然不同。
内舍几乎就是处理政务所用,书架上堆满层层叠叠的竹简。
嬴政走向其中一列书架,指间轻轻抚过书架用于记号的错金符文,显然是在寻找某卷竹简。
精致容颜露出思索的神情,绝美中夹带着一股无法言明的知性,细细翻找过后,她抽出一卷年代久远到已经泛黄的书简,回过头来见燕策呆愣原地便将疑惑的视线投来。
嬴政勾了勾唇,笑道:“你方才不是说累到想一睡不起,现在到了寡人寝宫还不去休息,愣着做什么?”
“这里好像就一张床。”
燕策猛地回过神来,尴尬地指向内舍唯一的床榻,虽然大到足够睡两个人,难不成还要睡在同一张床上。
嬴政打量着有点害羞的少年,忍不住生出恶作剧的心思,轻笑道:“恩,的确只有一张,所以呢?”
秦王殿下,您现在要明白,我是一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少年,这太诱惑了吧,氛围又开始往旖旎方向撒欢似的一去不复返啦!
眼见着黑发女人戏谑的嘴角,燕策忍不住道:“有没有多余的被褥,我睡地上就好。”
嬴政嘴角笑意越来越盛,看了燕策一眼,似乎觉得调侃少年害羞的举动令她漫长而寂寥的时光多出了不少趣味。
“多余?寡人长年独居秦王宫,怎会准备多余被褥,好了,不必再折腾了,若想睡,直接睡在寡人床榻上便可。”
说完,她褪去脚下的长筒靴,纯白色的短袜裹着纤细的双足,两指轻轻提起下摆一角,露出里侧光洁的双腿,纯黑色的华服与大腿处的白皙肌肤形成鲜明色差,腿弯下挺直上身跪坐在书案的软垫上。
书简轻展。
嬴政托着下巴,素手执笔认真地书写着一行行龙飞凤舞的篆字,似乎准备彻夜工作,天快亮了,睡与不睡区别不大了,若是想要小憩的话,那便在书案前稍微眯一会儿。
被秦王殿下干脆地晾在边上的燕策盯着女人的身影好一阵,然而在嬴政始终没再抬头看一眼,那副认真的模样仿佛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燕策坐在她的床边一直看了许久,直到实在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时才满脸纠结地趴在床榻被褥上打盹。
隐约的,能嗅到被褥中的淡淡清香,似乎是秦王殿下残留的味道。
燕策忍不住生出一丝旖旎的幻想,脸颊不知不觉涨红,然而没过多久,眼皮沉沉的难以睁开,意识也逐渐陷入了深层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书简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嬴政伸展了酸痛的肩膀,异于常人的双瞳透过窗外,皓色千里澄辉,她深邃的目光犹如穿越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将九州尽放入眼眸。
日月交替,沧海桑田,先君的声音仿佛在她的耳畔回响,遥远的记忆飘零着,那是历代先君的执念,长达数百年的祈愿,而这份祈愿并不是靠着上天眷顾,而是人。
时间不会远了。
她执笔在最后一根竹简上用力写道:
愿皓色所照皆秦土
书下最后一笔,她抬眸自然而然地望向少年抱住被褥安睡的面容。
这种别扭的姿势也能睡得着,看来是真的累了。
古怪地睡觉姿势看得她眉头直皱,最终摇了摇头,挽起唇角淡淡一笑。
她收起书卷,将腰间沉重佩剑解下放置书案正中,起身慢步至燕策身旁。
“连衣裳都不脱,这样睡难道就不担心会感染风寒?真是粗心的孩子呢。”嬴政脸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苦恼,轻柔的声音并没有惊醒熟睡的少年。
她素手伸过少年的腿弯,另一只穿过他腋下,温柔地将少年放到床榻正中央,被褥盖过他的胸膛位置。
这位注定要踩在权利巅峰的黑发女人脑海里不禁闪过今日发生的种种,纷繁的画面一幕幕重现。
嬴政望向少年的神色微微复杂,纵使接纳李斯的谏逐客书,她依旧希望未来的权柄能全部掌控在秦人手中,这算是她难得的私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