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散去。
遥远的燕国战场上篝火烧红了被血浸染的土地,连同万千英魂随着灰烬漫天扬起,伴着阵阵夏风飘荡至函谷,散落婆娑的花影中,新生的枝丫上,潮湿的泥土间,无声地滋润这片古老的土地。
黎明已至。
扶苏难得起了个早,以公子作息规律服饰扶苏的侍女们并未赶来,女孩独自穿戴完整,足尖点在冰凉的地板上。
“嘶——”
稚嫩白皙的脚丫下意识地缩回来,再小心翼翼地探出,裸足踩在铺于寝宫的绸缎上快走几步于柜中翻找出一双素白的短袜,挽起长裙将纤细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光洁的脚趾缓慢伸入袜中,单薄的丝质短袜包裹住脚掌,透出若隐若现的肌肤。
“呼——”
扶苏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整理好衣裳,脚丫套进精致的布鞋中,抓起非先生早已准备好的一卷竹简,悠然地走到寝宫外。
布谷鸟的轻啼萦绕耳畔,夏花盛放弥散的芳香沁人心脾,仿佛一切美好景致都浓缩进这方世界。
“只要开口,我便帮你……”
女孩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男孩认真许诺的模样折射进脑海中。
傻乎乎的,连做什么都不知道便自顾自地跑去与秦王商量。
有些……不,只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感动。
不过,真的是很认真地在许诺,不管做不做得到都选择做了再说,不是那种随便说说呢。
扶苏把书简抱在胸前,慢慢往秦王宫走去,小步走在漫长的回廊,微笑着向每一个向她问好的王庭侍卫们点头致意。
真的是傻乎乎的,若开口想让你陪着我过完下半生,这位被默认的未婚夫或许还是会把手搭在她肩膀,温柔地摁在墙壁侧。
然后,男孩会在母亲无声的祝福中,献上无悔的誓言吧。
那时,她该怎么答应?直接答应,是不是太随便了?要不要先假装犹豫不决,再半推半就地点头。
扶苏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精致的小脸开始发烫,缓慢有序的脚步频率都加快了少许。
距离秦王宫越来越近了。
心跳得越来越快,她微笑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不自然,紧张,焦虑,还有丝丝不愿承认的窃喜。
今天她要将这卷书简递交给至高无上的王,她的母亲,嬴政。
书简上记述着非先生在去年便安排好的扶苏成人礼,每一个流程,每一个细节,乃至每一个可能会发生的意外情况,皆是事无巨细工整地记述在书简中,理所当然地还有一场意料外的联姻。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在今天?
那当然是因为,扶苏今年十五岁,马上要成年啦……
走到了秦王宫外,双手扣住栏杆,扶苏不知为何心跳得更快了,半晌过后才在侍卫的注视下毫无阻拦地溜进了秦王宫,一切摆设一如昨日没有任何的变动。
缓慢地。
轻轻推开了王宫内舍的房门。
母亲她现在会不会又埋首于近乎山堆般的书简中忙碌了一整晚,很辛苦呢。
扶苏本想带着她的未婚夫一起来拜见嬴政的,可惜到现在她都不知道燕策住在哪间寝宫,而宫女与内侍们对这个问题缄口不言,无论女孩怎么问都问不出个结果。
就像是被下了禁口令,打死都不肯说。
其实也无所谓的,反正总不会是母亲的寝宫……
下一刻。
扶苏唇角上扬的弧度完美地凝固住了,整个身体的动作瞬间定格。
两列书架正中的那张书案,嬴政华服尚未褪去,长袖皱皱巴巴,露出交叠的白皙双臂,头枕在手臂上小憩,动人心魄的绝美容颜上依然清冷淡然,而书案对侧的少年趴在书案上,蹭着女人柔软的手臂安静熟睡。
女人修长的睫毛微微眨动,无意识地往身侧温暖的地方挪动一个距离,曼妙傲人到扶苏完全无法比拟的身躯展露在女孩眼底。
静静地。
美得好似一幕由最顶尖的画家描绘出的画卷,将一瞬间的美定格在了永恒。
紧缩的瞳孔中赫然映入她母亲和她未婚夫正伏在同一案上小憩的一幕,这令她有那么一丁点儿……接受不能啊啊啊啊!!!
一旁,呆呆伫立的扶苏妹妹,顷刻间陷入了一种极度不知所措的迷茫状态,整个人全都石化掉了啊。
书案另一边的是燕策吗?姆,稍微有点像。
无论是清秀的容貌,还是柔顺的黑色长发,或是那件修身的短衣胡服。
未婚夫,好像和母亲,恩,那个……大概,有可能,亲密了些?
!!!
这,这是不对的。
完全呆滞的扶苏大脑已经彻底放空,原先密密麻麻的想法被擦得一干二净,宛若白纸,忘却了所有。
紧紧夹在小胸脯中央那道浅浅缝隙中的书简摔落在地板上。
“咚——”
竹简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