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少年懊悔不已的神情,片刻后,淡淡道:“这段时间一边在非先生那边研读,一边还要辅导扶苏,今日就随寡人出去走走,算是散心。”
余音散尽,女人的背影出了宫殿,长靴踩过层层石阶,自咸阳最高的建筑群落一步接一步向下。
“等等我啊!”
燕策叹了口气,收敛后悔的情绪跟着她的脚步一并走去,王庭之间,侍女们皆驻足行礼,穿过层层叠叠的楼宇殿堂。
这是他来到这陌生时代以来第一次走出那座冰冷的建筑群,迈出秦国的政治中心,繁华都城食肆不绝,与这位王并肩同行,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陌生都城。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太阳从东转向正中,再从正中落至山的另一头,视野的盲区。
她流连于热闹市井,反思于青葱山麓,漫步于渭水河畔。
眼见。
草木旁,稚子携手嬉笑;驿道间,行人欢颜徐行。
城门下,万万子民凝望着已然张贴出的军报,而后爆发出狂热欢呼。
三战三捷!
此情此景,当与秦国子民共同为这场没有悬念的大胜呐喊。
可惜,主导灭国胜负的关键,并不只是单纯的战争,或许说如果只是战争的胜负那便好了。
她淡装伫立于渭水河畔,目光深邃至要将跨越时空的束缚。
……
遥远的燕国武阳战场,篝火阴燃的无名荒原,一片断壁残垣,纵观黄昏落幕,仍掩不住闷热的温度,仅剩不多的绿色也被血液染成了暗红。
荒芜的都城边缘, 十五驾攻城云梯有条不紊地运往燕国最后一道防线——国都蓟,秦军副总帅辛胜与十三万五千将士整齐列阵,脊梁挺得笔直,等待着那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随着马蹄声逐渐逼近,身披军铠的年迈老人稳健地驾马走过,握紧缰绳艰难地翻身下马。
年轻的军官打算上去搀扶,老人一把手将那位军官推开,重重咳嗽几声,抬手拭去苍老面颊上的血污。
尽管不愿承认,可他终究还是老了。
“统帅,负责抚民的军官悉数归营。统帅,下一步,该怎么办?”
王翦仰望着城墙边飘扬的“秦”字旌旗,愣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平静道:“速战速决,魏楚两国已经开始不安,再拖下去,两国必定派遣援军支援燕国。”
副统帅前迈一步,收起因大胜而露出的微笑,神情一肃,向前行礼,道:“有燕国使节通知,燕国已经着手和谈,公子扶苏与公子策的联姻帛书已经准备发往咸阳。”
王翦犹豫了一会儿,他倒是对燕策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未来若能成为王夫,于秦而言不算坏事,不过,他当然也不可能公开表态支持。
按照现如今的情况与阻力来看,一举灭国的做法绝对会刺痛魏楚两国的神经,带来不必要的损耗,以大局观考量,燕国求和,最终会成功,必须要在其成功前进一步扩大战果。
“准备攻破国都蓟,务求歼灭燕国所有主力。”
老人用近乎渗着血的冰冷口吻,平静说道。
十余万将士齐齐低下头颅,恭敬地向这位戎马一生的统帅行军礼。
“诺——!!!”
……
……
同日,午时,烈日当空,燕都攻城战的战鼓声冲破天际。
血战,三日三夜,城破,燕王欲求和,秦军不允。
再求和,不允,遂弃都南逃。
至此,剑斩燕之国祚。
完胜!
随行军官将几日事件详细书写,直至将最后一笔将最后一份捷报递给信使。
随即,年轻军官遥遥望向初夏斜阳余晖下触目惊心的战场,军靴踩过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狭长的血痕犹如一道道无法磨灭的伤疤,纵横交错。
大批军士忙于收敛同袍尸骨,集中于凄清的荒原,在夕阳下为秦军逝者举行葬礼。
炽热的烈火中焚烧着昔日同袍的冰冷尸身,活下来的要背负着逝者的遗愿,把他们的骨灰带回家,烟尘弥漫至苍穹的巅峰,飘往归家的方向。
归矣,归矣……
统帅王翦携所有将官下马,扬我秦剑,刺破大地。
背后正是已然攻破的都城。
其间,有军官为将士分发陶碗,斟酒,夹杂着灰尘的浑浊酒液在碗中映出一张张狼藉不堪的刚毅脸颊。
浩瀚无垠的天幕下,是这战火未熄的神州大地。
肃穆严谨的老人高举陶碗,淡淡道:“今日擅自饮酒者,归至咸阳自领三十军棍。”
三十军棍啊,怕不是要一下子躺上两天。
将士们无奈地交换着眼神,钢铁般的面容浮起一丝微笑,举起陶碗,齐声道:“诺——!!!”
以三军统帅王翦为首,万万将士共同违反了禁酒令,同袍尸身前,秦军列阵,双手紧握陶碗,缓缓举起。
将士们干燥开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