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则是一星期中最忙碌的一天。因为到了下午,老两口的大女儿、小儿子都过来团聚,大女儿一家四口、小儿子一家三口,十几个人吵吵嚷嚷,要吃、要喝、还要打麻将,这一天谷大菊就要忙得晕头转向。但也不全是这样,有时只需要她多褒一些汤,一家大小喝过后,便浩浩荡荡跑到哪个酒家去吃一顿,没见过世面的谷大菊由此见识了不少有名堂的菜。她现在依稀还记得有用奶酪和方便面垫底清蒸的大虾,有用番茄酱做的鱼排,有香芋烧猪排,茄汁藕片,芙蓉鸡蛋等。有时去一家煲仔店,全都吃煲仔饭,也就是把不同的肉菜放进砂锅用慢火炖出来的菜饭,然后拌上鲜豉汁吃。要不就去一个意面馆,全家大小都吃意大利面条,每人根据自己的口味点一种。吃这两种饭时,谷大菊都是点最便宜的。
在这一家是干的最舒心的,但可惜的是只干了一年多就因为一次拉网式查居住证和劳务证而被遣送回家。
最后一家是干的最憋气、最不开心的一家,也是工资最低的一家。
这一家有先生、太太和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谷大菊的工作用雇主的话来说就是主要把孩子照顾好。然而,门框有灰,太太会说;浴盆里有根头发,太太会说;书房里不整齐,太太会说;厨房里有蚂蚁,太太会说;植物没浇水,太太会说;地面上有纤维毛,太太会说;半夜11点半了,太太还会找出第二天她要穿的衣服让谷大菊熨烫;床单被罩要一周一换;地板要一天擦四遍,早晚上下午各一遍,还要擦两下就洗一次拖把;孩子的衣服基本用手洗,甩干也不能用洗衣机,说是浪费电;连抽油烟机也要按时拆洗;总之,她的工作其实是全套家务活带做饭加带孩子。
这一家算盘打的真是滴水不漏,那个小孩子如果送幼稚园,要交纳相当于谷大菊两倍工资的费用。而他们雇佣了谷大菊,既了一半的托儿费,又得到了全套的家庭服务,真是太上算了。
这样一来,谷大菊就得像个陀螺似地一天到晚不停地干才行。孩子醒着时,要边看孩子边干活;孩子睡着时,要干不能让孩子捣乱的活。睡的晚起的又早,白天不仅一点休息时间也没有,精神还高度紧张,又怕刚刚会跑的孩子磕着碰着,又要不停地让孩子喝水,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胡乱对付点儿,塞进肚子里就行。
忙点累点都能克服和坚持,惟有缺觉使谷大菊至今想起来还不寒而栗。因为白天体力透支,晚上睡眠时间不足而形成了恶性循环,越累就越想睡觉,越睡不足觉就越累。由于缺觉,每天早上起床对她来说是很艰苦的事,听到闹钟响,她就得马上起来,不然一闭眼就能又睡过去。不过高度的责任心却使她对孩子的哭声特别敏感,无论睡得多熟,只要孩子一哭,她会立马爬起来帮太太料理,由此又更增加了睡眠的不足;由于缺觉,每天晚上做梦总是梦到房子、床铺这些与睡觉有关的事情;由于缺觉,每天下午两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拖不动;给孩子洗衣服、洗尿布双手连拧干的劲儿也没有,但又不能用洗衣机甩干;孩子的奶奶每天下午来给孩子洗澡,同时监督她的工作。对着那一大盆衣服尿布,有时她真不想漂洗了,就那样捞出来晾干也没人察觉,她还可以在马桶盖上多坐一会儿歇歇,但是良心不允许她那样做。尽管文化低,她也知道这些洗衣粉、洗衣液再怎么称无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皮肤长期接触肯定不好,何况孩子的皮肤更娇嫩。她离开这一家之前,特意叮嘱太太,不要太考虑省水省电的问题,最好用洗衣机给孩子洗衣服尿布,与水电相比,孩子应该是最的。洗衣机不会偷懒,它会忠实地按照程序搓揉漂洗,可是如果佣人偷懒不把衣服漂洗干净,你是很难发现的,长此以往,节约了一点水电,却害了孩子。说的太太心里一惊,连连点头称是。
吴冷兰听到这里也恍然大悟:
“怪不得刘应姝用那种洗衣粉呢!原来她是怕保姆偷懒呀!”吴冷兰记得宗大美说过刘应姝曾经在香港做过保姆,她当然深谙其中奥妙。保姆别的地方偷不得懒:不打扫卫生,灰尘不会自己跑掉;菜少洗一遍,可能会有沙;衣服不熨烫,会皱皱巴巴……只有手洗衣服可以偷懒。天天换洗的衣服看不出什么灰,不搓不漂光用洗衣粉泡泡,用清水过一遍,与搓漂好几道的没有什么区别。刘应姝做保姆时是怎么洗的衣服谁也不知道,但她却要提防保姆对她来这一手,所以她选择了那种洗衣粉,少搓一把、少漂一道它都会无情地揭露你。
吴冷兰又想起匡翠芝也说过,那次江小姐让她洗床罩,不准用洗衣机,气得她就用洗衣粉泡了泡,用脚踩了踩,又用清水过了一遍,连拧也没拧,就拎到阳台上了。她说管他的呢,她不体谅我,我也瞎对付她。别的家政工虽然没说过是怎样洗的衣服,但谁敢保证他们不会用这一手来对付那些苛刻的雇主呢?那些把保姆当成洗衣机的雇主也许从来想到他们的皮肤可能天天都与洗衣粉亲密接触,在省水省电的同时,他们的生命可能无形中也被了。
谷大菊终于结束了演讲,吴冷兰也得到了不少教益。临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