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少年身旁,照着牛腿就是一脚:“让你追我!还追不追?追不追?踢你两脚,竟然敢追得我差点儿跑死。”
本来已经被少年驯服了几分的牛忽然蛮劲又起,摇头摆尾地挣扎着。阿爹一把拽回我,对少年抱歉地说:“这是小女,性格有些刁蛮,给王爷添麻烦了,快些给王爷行礼。”
我立着未动,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彼时的我还不懂如何欣赏人的美丑,可那样的英俊却是一眼就深入人心的。我痴看了他半晌,叫道:“你长得真好看,你是匈奴人中最好看的男人吗?不过於单也很好看,不知道等他长得和你一样高时,有没有你好看。”
他轻咳两声,欲笑未笑地看了阿爹一眼,扭转头专心驯服小牛。阿爹面色尴尬地捂住我的嘴巴:“王爷见谅,都是臣管教不当。”
黑牛戾气渐消,他谨慎地松开手,放黑牛离去。转身看见阿爹一手捂着我嘴,一手反扭着我的两只胳膊,而我正对阿爹又踢又踹。
他颇为同情地看着阿爹道:“这可比驯服一头蛮牛要费心血。”
把我和蛮牛比?我百忙之中还是抽空瞪了他一眼。他微怔一下,摇头笑起来,对阿爹道:“太傅既然有事缠身,本王就先行一步。”
他一走,阿爹把我夹在胳膊下,强行带回帐篷中。我看到过草原上的牧民用鞭子抽打不听话的儿女,阿爹是否也会如此?正准备和阿爹大打一架时,阿爹却只是拿了梳子出来,命我坐好。
“披头散发!左谷蠡王爷不一定是匈奴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但你一定是草原上最丑的女人。”
我立即安静下来,一把拽过铜镜,仔细打量着自己:“比前一日我们看到的那个牙齿全掉光的老婆婆还丑吗?”
“嗯。”
“比那个胖得路都快走不动的大妈还丑吗?”
“嗯。”
我撅嘴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乱蓬蓬的,中间还夹着几根青草,鼻尖和脸颊上还染着几点黑泥,说多狼狈有多狼狈,唯独一双眼睛光华闪动。
阿爹替我把脸擦干净,细心地把草拣去,用梳子一点点把乱发理顺:“我们编两根辫子,我先编一根,你自己学着编另一根,等编好了辫子,你肯定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姑娘。”阿爹一面替我编辫子,一面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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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中的枯枝爆开,飞起几点火星,惊醒了我的回忆,身旁的狼兄慵懒地撑了一个懒腰后又趴回地上。我拍拍狼兄的背,思绪又滑回过去。
那年我七岁或者八岁,刚到阿爹身边一年。那日我第一次自己编好辫子,也第一次见到伊稚斜——阿爹的好友,太子於单的小王叔,军臣单于的幼弟,匈奴的左谷蠡王。因为他经常来找阿爹,我们熟稔起来,他只要出去打猎都会带上我。
帐篷内。
“玉谨,如果还不能背出《国策》,即使头发全揪光,今晚也不许你参加晚宴。”讨厌的阿爹低着头写字,头未抬地说。
我想起伊稚斜曾说过,我的头发像刚剪过羊毛的羊,怏怏地放弃了揪头发,盯着面前的竹简,开始啃手指:“为什么你不教於单呢?於单才是你的学生,或者你可以让伊稚斜去背,他肯定乐意,他最喜欢读汉人的书,我只喜欢随伊稚斜去打猎。”话刚说完就看见阿爹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不服气地说:“於单没有让我叫他太子,伊稚斜也说我可以不用叫他王爷。他们既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我为什么不可以?”
阿爹似乎轻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蹲下道:“因为这是人世间的规矩,他们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但是你必须对他们用敬称。在狼群中,没有经验的小狼是否也会对成年狼尊敬?不说身份,就是只提年龄,估计於单太子比你大四五岁,左谷蠡王爷比你大了七八岁,你应该尊敬他们。”
我想了会儿,觉得阿爹说得有些许道理,点点头:“那好吧!下次我会叫於单太子,也会叫伊稚斜左谷蠡王爷。不过今天晚上我要吃烤羊肉,要参加晚宴,我不要背《国策》。於单才是你的学生,你让他去背。”
阿爹把我的手从嘴里拽出来,拿了帕子替我擦手:“都快十岁的人,怎么还长不大?左谷蠡王爷在你这个年龄都上过战场了。”
我昂着头,得意地哼了一声:“我们追兔子时,他可比不过我。”忽地想起我和伊稚斜的约定,忙后悔地掩住嘴,闷着声音说:“我答应过王爷不告诉别人,否则他以后就不带我出去玩了,你千万别让他知道。”
阿爹含笑问:“《国策》?”
我懊恼地大力擂打着桌子,瞪着阿爹道:“小人,你就是书中的小人,我现在就背。”
单于派人来叫阿爹,虽然他临出门前一再叮嘱我好好背书,可是我知道,他更知道,他所说的话注定全是耳旁刮过的风。阿爹无奈地看了我一会儿,摇头离去。他刚一出门,我立即快乐地跳出屋子,找乐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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