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晨曦下,他微仰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我站了一夜的屋顶,清冷的晨风吹过,他的袍袖衣角也似仍带着几分夜的寒意。
他在此处站了多久?
他低头看向我,深黑双瞳中喜怒难辨,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依旧躲不开那样专注的视线。我的心一窒,不敢与他对视,仓促地移开视线。两人遥遥立着,他不语,我不动,一径地沉默。
路上偶有经过的行人望望他又望望我,满面好奇,却因为霍去病气宇不凡,又都不敢多看,只得快步走过。阳光由弱变强,明亮地洒满一地,他忽地笑起来,似乎笑得很是畅快:“风露立通宵,所为何事?”
我嘴微动一下,却嗓子发涩,难以回答他的问题,蓦然拔脚从他面前匆匆跑过,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
烛光下,砚台中的墨又已变稠,可我仍旧找不到一句可以落笔的话。我该说什么?从白日想到晚上,竟然还是一无所得,最后一咬牙,提笔写道:
我陪小谦和小淘一块儿吃鸡蛋,吃得多了,好像有些贴食,吃不下饭。我不喜吃药,你可有法子?
写完后不敢再想,怕一想就勇气全消,会把绢条烧掉。急急把绢条绑在小谦脚上,吹了竹哨让它去石府。
小谦走后,我坐卧难安,从屋内走到院中,又从院中走回屋内,最后索性打起灯笼蹲在小花圃前仔细看着鸳鸯藤。它们长得真是快,昨日早晨还贴在地面上,现在已经高出地面小半指的距离。是不是像它们一样足够努力,我也终有一日,肯定能见到阳光?他会给我回信吗?会?不会?
头顶传来鸟儿拍翅膀的声音,我立即跳起,小谦一个漂亮的俯冲落在我平举的胳膊上。我一时不敢去看小谦的脚,闭了会儿眼睛,才缓缓睁眼看去。不是我送出的绢条!一瞬间,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高兴。解下绢条,进屋趴在灯下细看:
山楂去核,山药适量,命厨子将山楂和山药蒸熟做成薄饼,若喜甜可滴数滴蜂蜜,每日适量食用。平日煮茶时可加些许陈皮,既可消食又对喉咙好。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绕了一个圈子,似乎又绕回了原地。
我盯着绢条看了半晌,想努力看出这平淡得就像一个大夫开给病人的方子中可有些许感情的流露,一字字读了一遍“若喜甜可滴数滴蜂蜜……既可消食又对喉咙好”。心里轻叹口气,隔了这么久,你还记得我去年曾说的嗓子疼,也记得我说过讨厌苦味,只是那丝有情总是透着事不关己的疏离。
仲春的阳光明亮慷慨,毫不吝啬地倾注在鸳鸯藤上。光线落在颜色已深的老叶上,如鱼入水,涟漪刚起踪影已无,激不起任何变化。刚生出的新叶在阳光下变得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光与影,明与暗,老与新,和谐与不和谐,谱出半架藤缠蔓纠、叶绿枝繁。
“你何时种了这么一片藤蔓?”霍去病在我身后问。语气轻快,好似我们没有那一场夜色中的风露立通宵。
将近一个月未见,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有些恍惚,心中透出几分欢欣。身子不敢动,依旧看着鸳鸯藤,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地说:“你下次能否不要这么不声不响地站在我身后?”
他走到我身旁,伸手碰了下藤条:“连你都不能察觉,看来本人武艺确是不错。这叫什么?开花吗?”
我道:“金银花,不但开花,而且很美丽,夏天才开,现在还不到季节。”
他在我身旁静静地站了会儿,忽地问:“你想回西域吗?”
他的问题问得古怪,我想了一会儿才约略明白:“你要出征了?”
“是,只要陛下准可,不过应该**不离十。”
“对了,我还忘了给你道喜,听说你被陛下封为天子侍中了。”我边想边说。
他自嘲道:“这有什么喜可道?难道你没有听到别的话吗?无知竖子,不过是靠着姨母娘舅而已。”
我抿嘴而笑:“我没有听到,我只听我愿意听的,你今年多大?”
霍去病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说:“你问我年龄做什么?本人年方十八,正当少年,相貌堂堂,尚未婚配,家中有田有地,婢女奴仆也不少,嫁给我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我瞪了他一眼:“年少就居高位的确惹人嫉妒,何况你现在……”我吐吐舌头,没有再说。
霍去病冷哼一声:“我会让他们无话可说。”
我笑起来。今年春天,皇帝派遣卫青大将军率军与匈奴打了一仗,前两日卫大将军才胜利而归。看来,霍去病再也无法忍受在长安城做一个清闲的王侯贵戚,也想学舅舅,展翅高翔,搏击于长空。
我道:“你上次不是已经把西域的地貌气候都熟悉了一遍吗?你的准备工夫做得很充足,何况军中肯定有熟悉西域和匈奴的人做探子和向导,我不见得能起什么作用。”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