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笑了两声,把她后面难听的话挡回去:“怎么会呢?我和去病从未做过亏心事。娘娘这么相信命,倒是该好好担心一下自己,思虑忧愁过多折寿,听闻娘娘最近也病了一场,估计是谋虑太多。”
李妍捏着绢扇的手指节太过用力,渐渐发白。
“民女特意来谢过娘娘的‘殷勤爱护’,现在还要去皇后娘娘处谢恩,先行告退。”
我起身要走,她冷笑道:“你真以为皇后是一心护你的吗?如果卫皇后心思真那么单纯,怎么可能专宠后宫那么多年?让陈皇后在冷宫中含恨而终。卫少儿和她比,简直愚蠢。卫皇后和卫青是卫家最聪明的两个人,卫氏宗亲中其余诸人都反对霍去病娶你,却独独他们两个既不明确反对,可也不表示支持,卫皇后反而对你不计前嫌,常常施以小恩小惠,金玉,你不会聪明了一世,反倒此处糊涂了吧?”她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你难道真一心认为你的病是因我而起?”
我心中念头几转,却只是对李妍欠身一笑,脚步未停地向外行去。她蓦地问道:“为什么?金玉,为什么?”
我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停住脚步回身问:“什么为什么?”
她的笑意退去,脸上几分凄凉,几分困惑:“我也许该叫你玉谨,你为什么放过匈奴的单于?你不是和我一样有杀父之仇吗?”
“你果然已经查出了我的身份,大概让你失望了,竟然没什么利用价值。我不但不是匈奴人,还有个汉人阿爹,就算我是在匈奴长大的,也和伊稚斜有杀父之仇,不可能帮他对付大汉。”
“金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入宫前,你曾经劝过我放弃仇恨,过自己的人生,我当时只觉得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才会说出如此轻松的劝诫,可现在才知道,你懂的,你懂我的仇恨和痛苦。”李妍的语声转哀。
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此时的李妍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眼中满是深深的无助,我心中暗自叹息,想了一瞬,认真地回道:“因为我有一个深爱我的阿爹,也遇见了阿爹企盼我得到的幸福。其实我的性子也是一根线,爱恨走极端,为了一己之心其余全不顾的人。如果没有阿爹临去前一再叮咛和逼我许诺,也许我早就回匈奴伺机去报仇,根本不会来长安,不会遇见九爷,也不会遇见去病,说不定……”我摇头苦笑:“说不定我也会在万般无奈下对伊稚斜虚与委蛇,甚至嫁给他,唯一不同的是我会等他戒心消退时借机杀他,而你是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掌控整个汉家天下。”
李妍眼中泪意盈盈:“你的阿爹要你放弃过去,走自己的路,我的娘亲却绝不允许我忘记仇恨,临去时也依旧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直到我承诺会去报仇时她才闭上眼睛。”
我微提着裙裾离去,李妍的声音在身后幽幽不绝:“为什么?为什么……不公平,老天不公平……你和我本应该同样的命运,可如今你可以来去自由,拥有一心一意对你的霍去病和孟西漠,还有真心相护你的朋友。金玉,为什么你比我幸运?我恨你,我恨你……”
临出屋前,回头看向李妍。翠玉珠帘晶莹流转,雕凤熏炉吐着龙檀香。李妍坐在凤榻上,繁复的裙裾一层层铺开在羊绒地毯上,显得人十分娇小,绯红的织锦华衣,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眉眼间全是凄伤。
隔着长长的甬道看去,那密密的珠帘竟然十分像牢房的栅栏。屋外阳光明媚,可照不进这深深庭院。
我心中惊悸,仿似看到另一个可能的自己,忙扭回头匆匆逃出了屋子。人生的路越往下走,才越明白阿爹的睿智,也才越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在一个岔路口,如果选择了不同的路,就会变成另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李妍,其实你也拥有很多:你有真心疼宠你的兄长,有什么都不计较,只希望你过得平安喜乐的李敢,现在还有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就是皇帝对你也是爱宠非同一般,真心呵护。只是你把这一切都看做了棋子,你为了一个目的已经彻底迷失了自己。即使最后遂了心愿,你又会开心吗?
皇后宫中总是花香不断,上次来是金菊铺满庭院,此次却是一天一地的紫薇花:一天正在盛放的紫色花朵,一地已经飘零的紫色落花。
偌大一个院子不见一人,静悄悄地无一点儿声音,只闻头顶的紫薇花簌簌而落,时有时无。被这种幽静到极致的氛围所慑,我不禁放轻脚步,沿着紫薇花瓣铺就的路缓缓而行。
屋廊下,卫皇后正侧躺在湘妃竹榻上看落花随风而舞。廊柱一角的水漏声清晰可闻,滴答,滴答,越发显得庭院幽静。
我站了好一会儿,她方发现我,也没有起身,只向我笑指了指榻侧,示意我坐。
我静静地行了个礼,跪坐在榻下的席子上:“花开得真美。”
卫皇后淡然一笑:“时间太多,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全花在侍弄花草上了。”
我默默地坐着,半晌后,卫皇后问:“病全好了吗?”
既然大家都认为我只是偶感风寒地得了一场病,那我也只能陪着装这个糊涂:“好了,这段日子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