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泉边欣赏着圆月、银沙、碧水。
“玉儿,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什么事吗?”
我脱去鞋子,将脚浸进泉水中,凝神想了会儿:“错过了正面和伊稚斜交锋,由卫青大将军打败了匈奴单于的主力。”
他也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泉中:“战争的胜利不是靠一个人的勇猛,而是众多人的勇猛和协同配合,舅父迎战单于,我迎战左贤王,谁打败单于不重要,重要的是配合得到了胜利。”
“李敢的死?”
他摇摇头:“大丈夫为人,立身天下,庶几无愧?做了就是做了,虽有遗憾,但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撩着水玩,笑道:“都不是,不猜了。”
他沉默了一瞬,望着水面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你在月牙泉边离去时,我明知道你会来长安,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正在低头玩水,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手仍旧拨弄着水,心却没有了起先的欢快。其实在这泉边,我真正第一个认识、第一个告别的人并不是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我手中的水声成了大漠中唯一的声音,夜色被突显得令人尴尬的寂静。
霍去病用脚来挠我的脚心,我怕痒,忙着躲,他却脚法灵活,我怎么躲都没有躲开,几次交锋后,尴尬在不知不觉中被驱走。我笑道:“你再欺负我,我可要反击了。”话说着,已经掬起一捧水,泼到他脸上。
他用手点点我,嘴角一勾,笑得一脸邪气,脚上用力,猛地一打水,“哗啦”一声,我和他都全身湿透。
我嚷道:“全身都湿了,怎么回去?会沾满沙子的。”
他笑着跳进了泉水中:“既然湿都湿了,索性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待明日太阳出来,把衣服晒干后再回去。”他一面脱下外袍,顺手扔到岸边,一面还对我挤了下眼睛。
我气结,指着他:“你早有预谋。”
他嬉笑着来拉我:“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好利用下,岂不可惜?”
我板着脸,不肯顺他的意跳入水中,他却毫不在乎地满面笑意,一手拉着我,一手去挠我的脚板心,我躲了一会儿,躲不开,实在禁不住他闹,无可奈何地顺着他的力道跳下了水。
他拖着我向泉中央游去,我忽地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纳闷地停下,侧耳细听。
的确是笛音,从很远处飘来,声音渐渐变大,似乎吹笛的人正在急速向月牙泉行来。不一会儿,霍去病也听到了声音,他气恼地嘀咕道:“西域也出疯子,还是深夜不好好在家中睡觉,却在大漠中瞎逛吹笛的疯子。”
我笑道:“大汉和匈奴犯了案的人,或者不愿意受律法束缚的狂傲之人,往往都云集到西域,此处国家多,势力彼此牵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几个疯子很正常。”
我游向岸边,霍去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在我身后。
笛音一变,从欢喜变成了哀伤,仿若一个沉浸在往日喜悦记忆中的人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已过去,蓦然从喜到哀,一点儿过渡都无。
我心里惊叹此人吹笛技艺之高,也被他笛音中的伤心触动,不禁极目向笛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轮皓月当空而照,一匹雪白的骆驼正奔跑在漠漠银沙上,蹄落不生尘,迅疾可比千里马,竟像和汗血宝马齐名的天山雪驼。
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人骑在骆驼上,横笛而奏,乌黑的头发张扬在风中,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而舞。如此张扬的姿态,在此人身上却依旧透着文雅温和。
皎洁的月色流转在他的周身,却驱不走萦绕在他身上的孤寂伤心。他的笛音把整个大漠都带入了哀伤中。
霍去病笑赞:“玉儿,他根本没有驱策骆驼,而是任由骆驼乱跑,和老子那家伙骑青驴的态度倒很像,走到哪里是哪里,不过老子只是在关内转悠,他却好气魄,把沙漠当自己家院子一样随意而行。”
随着身影越来越近,我本就疑心渐起,此时心中一震,再不敢多看,匆匆扭头,急欲上岸。
不一会儿,霍去病也认出来人,原本唇边的笑意消失,沉默地随在我身后游向岸边。
骆驼停在月牙泉边,九爷握着笛子默默看着泉水和沙山,一脸寂寥,一身清冷。圆月映照下,只有他和泉水中的倒影彼此相伴。
他抬头看向沙山,似乎想起什么,忽地一笑,可笑过之后,却是更深的失落。
我隐在沙山的阴影中,身子一半犹浸在水中,再走两步就是岸边,却一动不敢动。霍去病也静静地立在我身侧,寂静中只听到怦怦的急乱心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骆驼喷了喷鼻子,从地上叼起一件衣袍,冲着我们藏匿的方向叫起来,九爷的手中迅速出现一个小弩弓,对着我们,含笑道:“不知是何方君子高人?”
我仍然不想面对,霍去病却再难忍耐,笑着走了出去:“孟兄,我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