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邺城大牢之中,一老狱卒来至一监牢前。
牢中潮湿阴暗,一中年男子正侧卧在一堆干草上背对着墙面。
老狱卒轻声呼唤道:
“别驾,别驾……”
那中年男子动了动身子,侧头看去,见是老狱卒忙坐起身形,原来此人正是田丰。
田丰自袁绍离开邺城后便被关在牢中,此时看来面容有些憔悴,但两眼精光暴射,显是修为更胜往日。
也是正理,黑麒麟脱得十八层地狱,体内灵力消耗自是不小,在人间待了数十年,至今日方开始渐渐恢复,若再有个几十年光阴,道行自会恢复到全盛时期,也自是天仙一级,比那闻仲也不多让。
但眼下,也不过在地仙一级而已。
老狱卒平日里便对田丰照顾有加,田丰对他也颇为感激,见是老狱卒,脸上露出笑意道:
“看老兄满面笑意,莫非有什么喜事?”
老狱卒闻言爽朗一笑道:
“喜事?确是有喜事,不过却非我老头子的喜事,而是别驾您的喜事。”
田丰闻言心中已有所动,笑意尽无,那老狱卒却不知情,仍自顾道:
“将军官渡兵败,正中别驾之言,别驾就要重见天日了!”
田丰缓缓摇了摇头,他对闻仲太了解了,若闻仲开了天目,立辩忠奸,任谁也逃不出其法眼,但眼下……田丰暗叹,此乃天意,逆之不得,自己已然尽力。既如此,还何需扭捏?想及此处,忧色尽去笑道:
“我命不久矣。”
老狱卒闻言奇道:
“外面人人都在为别驾高兴,您怎么反倒说命不久矣呢?”
田丰不由长身而起道:
“主公外宽内忌,不念忠言。他若胜了,心中高兴,自会放我;但若败了,哪有颜面见我?必会……”
说至此处,连连摇头道:
“官渡已败,田丰早已不求活命了。”
老狱卒听罢,连连摇头全然不信道:
“先生过虑了……”
但想及田丰所言,无不应验,说至最后,心下已自信了一半,不敢再言,退出牢去。
不表邺城田丰,却说袁绍,引着残兵回师邺城。夜至荒山,便安下营盘,夜宿荒山。袁绍坐在中军帐中,想及田丰,哪里睡得着?
当初发兵曹操之时,田丰便曾苦劝过自己,眼下正中其言,心中羞愧不已,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当即翻身而起,借着夜色在山中漫步。此处乃是袁绍冀州地界,袁军防备自是松散,只在寨门处留人看守,寨中却无人巡逻,袁绍倒也落个安静。
袁绍正自漫步,忽听有人啼哭,呜呜咽咽好不凄凉。
袁绍心念一动,化作一道金芒便飞了过去。却是自己寨下的一处营房,只听里面有人道:
“我爹和我哥都死了,曹操狗贼,竟如此凶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说罢泪如雨下,袁绍听了暗暗点头,曹操不仁,自会导致河北军民一心抗曹。
却又有人道:
“我两个哥哥也都死……”
话未说完,已自忍隐不住,哽咽起来再不能言。
一时间气氛无比悲痛,满营房的军士无不垂泪,纷纷诉说丧兄失弟弃伴亡亲之苦,无人不陷入无限悲怆之中。
忽听一人泣道:
“若听田大人之言,哪能落到如此下场?”
此语一出,袁军纷纷点头,无不叹息。
袁绍听至此处,忙收回心神,不敢再听(唯恐听到不该听到的),独自离了这营房。来至一片空地之上,望向当空明月,不由唉的一声叹了口气,对天长叹道:
“吾不听田丰之言,今日落得兵败将亡……”
说至此处,已自落泪:
“如今,我有何面目再见你?”
说罢,跪在地上,泪流不止。仰望苍天,哪有半分睡意?
袁绍虽是闻太师临凡,道行也自高明,但是对于田丰的本相,他却是看不清楚。
莫说是他,纵使金灵圣母也看不透,不要说田丰,就连许攸、郭图之辈,也看不通透。十八层地狱早离了轮回,除非圣人级别,否则,谁能看的通透?而田丰,又哪敢泄露了天机?只可怜了这对主仆。
袁绍自此终日忧心忡忡,放缓行军速度。正可谓近乡情更切,意恐迟迟归,真真愁煞人也。
却说这日,正行间,忽见前边来了一枝人马。袁绍正要令人前去探查,忽见前方奔出一骑,却见此人面容削瘦,贼眉鼠眼,但袁绍见此人方露出一丝笑意高喝道:
“元图,何来?”
原来此人正是逢纪,逢纪见是袁绍忙勒住马缰,拱手施礼道:
“特来迎主公回城!”
袁绍心中大为感激,当即与逢纪并驾而行,逢纪道:
“主公一路辛苦了!”
袁绍唉了一声:
“再苦又哪有我心中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