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财在为老母去镇上抓药的路上被一伙马贼劫了。
柳财以前从未见过那么快的马,也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姑娘,等他反应过来时,快马上那名漂亮姑娘的短戟已经从他头顶掠过,砍掉了他的裹着头发的方巾。
他本以为自己能从一匹恶狼的追逐下活下来,足够证明自己的胆识是侯家村最大的,然而被十五匹快马围在中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五岁时被邻村的半大小子围殴时一样无助且惶恐。
他乖乖交出了怀里那一小包碎银子。
给老母治病的药没了,他家那四亩水田也没了,买药的银子是用四亩水田跟村上大户换来的!
马上的姑娘有着一双凌厉的眸子,两条弯弯的眉毛,那眉毛弯弯的好像初春的柳叶。
蒙面的马贼一刀劈在了柳财的脸上,他迎面倒了下去,从此脸上多了一道从右眉到嘴角的疤痕,他眼中最后一幕看到的是如一阵风一样疾驰而去的快马,和那漂亮姑娘回头蔑然的一笑。
杀死一个山村的小子只是‘随手杀了’。
用这位大小姐的话来说,就像‘随手碾死一只蚂蚁’,‘随口吐一口口水’,‘随手关上门’一样,随手而已。
然而柳财并没有死,在昏迷了两个时辰后,他被一名路过的郎中救了,那郎中在他脸上贴了一块膏药,然后拿走了他的衣服和藏在裤裆里最后的两块碎银子。
柳财捂着脸回到了侯家村。
捂着脸是因为脸很疼,是因为觉得很丢脸,他早就听说三十里外小镇陈家集附近有一伙马贼,据说匪首是鹿山里面的银戟寨大寨主银戟侯吕温的独女。
他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何况自己是给老母抓药,难道马贼就没有爹娘?马贼就不讲孝道吗?
柳财一瘸一拐地回到村西头低矮的茅草屋中,老母坐在炕上编着草鞋,听见脚步声侧头问道,“你谁呀,来找小财呀?”
“娘,是我,小财呀!”
“不是。”老太太自信笑道,“我家小财走路脚步轻撩撩的,说话也不像你这么哑!”
柳母三年前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
柳财坐在门口哭出了声,“娘,银子被马贼劫了!”
老太太用编了一半儿的草鞋拍打着炕沿儿,哭骂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不让人活了!这世道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哭了一会儿犯了病,身子一栽倒在炕上抽搐,嘴里往出吐白沫子,柳财看着老母在火炕上好像一只濒死的母鹅,嘴里发出呃呃的声响,他赤身裸体坐在门槛上,头靠在门框上也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眼泪淌进脸上的伤疤,疼得他抽着脸,表情像哭又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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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柳母已经缓过来了,瞎眼的老娘坐在炕上喝着稀粥,就着野菜腌的咸菜,她嘟嘟囔囔似乎已经忘了用水田换来救命的银子被马贼劫走的事情,用筷子指着空气说道,“小财呀,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是你们老柳家独苗,我三十二岁才生了你,你看着村里有合适的,也该成家了。”
柳财只是低着头喝粥,他脸上缠了一条白布,吃东西的时候要将布拨开,但上面依然沾了米汤。
“我说话你在听吗?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不成家怎么立业,我看村东头老田家那姑娘就不错,改天找你陈大妈给说和说和-----”
柳财心里闷挺挺的,觉得这碗稀粥也带着血的味儿。
那边老太太还在嘟嘟囔囔,他不耐烦地皱眉道,“咱家穷的叮当响,我爹留下那四亩水田也兑给刘财主了,谁家的姑娘肯嫁我!嫁给我喝西北风呀!”
老太太表情一怔,沉默了一会儿,昏暗的屋子只剩下吸吸溜溜喝粥的声音。
“那也得成家呀,难不成打一辈子光棍儿吗?你爹就成家的晚,他家穷成这样,我不也嫁过来了,你上点儿心,别整天和那些半大小子吊儿郎当的闲混,他们家里占着房躺着地,你跟他们混的起吗?---------”
柳财听得心烦,悄悄端着碗蹲在院子里喝粥,老太太以为儿子还坐在门口,喋喋不休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这一晚柳财睡不着觉。
脸上的伤很疼,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一定是老天的眷顾,他觉得自己的骨头定然比别人硬,那么快的刀,那么用力的砍下,为什么没将自己的脑袋砍成两瓣儿?
“我可能是个练武的奇才!”他躺在草垛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心想。
脸上的伤越来越疼,疼得他在草垛上翻来覆去,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可他眼前却浮现那匹黑色骏马上那张精致俏丽的脸,他惊惶一瞥便判断出那女贼的身段儿比村里一个女人都好。
那张脸真是画上的人一样。
他心里恨得咬牙,想要杀了她!说来奇怪,他不怎么恨那个砍了他一刀的马贼,偏偏恨那临走前轻蔑瞥了他一眼的女匪首。
“抢走给我娘抓药的钱,还砍了我一刀,疼疼疼,真疼,不杀了你算不得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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