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芒种之时。
沈信一行人于几日前到了京都,宫中上上下下已经用新麦做好了各色贡品。芒种安苗的习俗大烨古已有之,因芒种节气农事进入繁忙期,大烨又是传统的农耕国家,因此这算得上是大烨一年到头除了除夕最重要的一个节气。芒种前后皇帝须用刚收的新麦制作各种发包,捏成五谷六畜、瓜果蔬菜的样子,再用蔬菜汁液染上颜色,作为祭祀贡品,由皇帝率领文武百官并宫妃子嗣,亲登祭台祈求五谷丰登,国运昌盛。
早到京都的沈步月也有幸参与了暌违六年的这场仪式。想当年太子未亡故之时,她每年都要作为皇室子嗣兴盛的重要标志隆重打扮出席,早些年她是被抱在皇爷爷怀中,后来便是站在父亲身边,整个王朝除了皇帝和太子之外最重要的位置。
如今站在那里的是沈相月与沈相宁。
沈信念完冗长的祭词之后,文武百官及百姓按照次序叩拜,高呼我皇万岁,沈步月也随人潮跪下,但口中却无一言。
父王,母妃,这个京都,我终究是回来了。
一回来就忙于安苗祷告的沈信情绪有些不佳,更何况沈相月所惹的祸又无法安分解决的情况下。
“皇上恕罪,绮琴入春时节便偶感风寒,连续几月不愈,骤闻要远嫁他国再不能侍奉于皇上与父母跟前,便晕了过去,王府里的大夫治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好转,还请皇上体恤本王只有这一个嫡女,另择人选出嫁吧。”
越王倒是赶得急,安苗仪式刚过,身着官服便跪在了沈信跟前告罪。明着看来是爱女心切忠贞不二,可沈信却看得出来,他穿着一身先帝御赐的亲王才能穿的顶戴花翎,不过是在无形的警告自己,他是他的手足兄弟,让他不要做得太绝情。
沈信揉了揉眉心,整个人像是被皇帝顶戴压得喘不过气来,沉默半响,他还是问道:“如今绮琴身体如何?不如遣了宫中御医前去医治为好。”
“谢皇上恩典。”越王伸手作揖:“王府里的大夫说并不是什么重病,不过是连日伤寒不愈伤了元气,再加上心中郁结难解才会如此,若是太医前来或许能妙手回春,但毕竟是治标不治本,若是心事解开,应该不日便会痊愈。”
沈信脸色更加的难看,越王虽然字字恭敬,但是每句话都在逼着他收回和亲的旨意。
“那便先让太医过去看看再商议吧。绮琴也到了年纪,齐王确是个不错驸马人选,若是因为生病误了这段姻缘,也是令人唏嘘。”沈信摆摆手让越王退了下去,支着头眯了会儿眼睛。或许是车马劳累外加急怒攻心的缘故,脑中逐渐升起的晕眩感竟久久不退,惹得他反胃干呕了一阵,身边侍人吓坏了忙传御医来看,又将他挪进内室,挣扎间他恢复了些神智,喃喃叫道:“叫萱儿过来!叫萱儿过来!”
这波侍人没有跟随他去往涪城,一时间不明白他口中所唤是谁,重复询问几次便惹得沈信摔了杯盏雷霆大怒,直到找了旁的侍人才终于将乔萱给找了来。
太医也在乔萱前后到了,彼时沈信正抓着乔萱的手不肯撒手。太医只能在乔萱手中为沈信号脉,细细探测几分回禀道:“圣上龙体无大恙,想是连日劳累亏损了身子,再加上骤然回京水土不适的缘故罢了,只要用几服药便会好。”
在外间候着的陈南华这时才赶到内间,听了太医回禀又细细查看了一番沈信的情况,见他只是神色有些苍白,神智却已经恢复过来,也松了一口气,端起正宫的架势埋怨道:“国事再如何繁重,陛下也应该为了黎民百姓着想,保重龙体才是,出现此等情况定然是伺候的侍人不尽心,臣妾这就将陛下身边的人细细审问一遍。”
陈南华这样说着,眼神却已经示意一般的望向了旁边的乔萱。她将沈信这次的病引到侍人身上,但这些日子沈信身边伺候的不就只有乔萱一个?她此举不过是在指责乔萱不尽心而已。
没想到沈信丝毫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只略不耐的点点头道:“这些事情便由你去安排罢了,只不过那些侍候年久的人不要动了,再换新人朕也不方便。另还有一件事,”他拍了拍手中乔萱的手背,道:“既然已经回到京都,萱儿的册封旨意也该下下来了,皇后便早日为她择了宫室和侍人,就按照贵人位分来吧。”
陈南华张口欲辩,却听沈信接着道:“派些能干的人来,萱儿性子弱,莫让人在朕不注意的时候欺负了她,且她身子刚好,侍候的人若是不尽心恐上了身子。”
交代完这些事情沈信丝毫不看陈南华的反应,只又拍了拍乔萱,低声问道:“可还满意?”
乔萱欲挣开他的手跪拜,身子却被他拉住不放,只好就着这个姿势道:“皇上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
“那就好。”沈信露出个笑来,温声道:“还没册封便不算是宫里的人,不用守那么多规矩,待正式册封之后再好好学便是。”
“是。”乔萱柔声应了。陈南华却在一旁看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她陪在沈信身边十几年,为他生育女儿操持后宫这许多年,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她看着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