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人搬来的凳子离沈傲还是有段距离的,毕竟莲儿只是王府女人中最下等的侍妾,沈傲身边的位置是要留给他的正房侧室的。
可就是这样的距离也让莲儿紧张的只敢低头看自己鞋上的绣花。她身上的衣物都是搬进王府之后新添的,那么明艳轻柔,温暖舒适,一丝一缕都与那个暗娼巷子无关,只有她这一个人,是从那种环境出来的,整个人都与这王府格格不入。
沈傲叫她坐下,却不再说话,只自己再高高的举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液撞击杯盏的声音清脆的动听,莲儿有些出神的听着,却忽然听沈傲道:“累么?”
用了一段时间来反应沈傲说的是什么,莲儿着急的又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口中急急忙忙的道:“不累不累的,王爷只是偶尔听一听,奴婢不累。”
沈傲听了这话再便再没有动静,莲儿有些忐忑的等着,待到他酒杯中酒液下了大半,又闻一句:“你……喜欢弹琴吗?”
经过刚才那一问,莲儿本是做好了要好好回答的准备,可是如今被他这样一问,竟张口结舌的愣住了。她是乐师的女儿,从小家中就开始教习她弹琴,没人问过她是不是喜欢。后来家道中落,弹琴便成为她唯一生存的方法,那时候连果腹都论不上,又要每天应付难缠的客人,自然是从未有此一问。
可沈傲喝完这杯便转过来看了一眼莲儿,她本是犹豫着的,对视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就有了勇气,嗫嚅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从年少开始,便一直以此为生。”
“哦?”沈傲饶有兴趣的挑挑眉:“说说看。”
于是那些颜色晦暗的往事,几乎在莲儿记忆中也褪色不存在的往事,就在这样一个午后,这样一个她始料未及的环境,慢慢的流泻而出。
他们的对话一问一答进行的很是迅速,除了莲儿偶有记不清或难以启齿的时候,可他们甚至连最简单的对话还没有进行过。
莲儿只知道面前这个人叫做沈傲,是京都中高高在上的八王爷,而沈傲,甚至连这个坐在他面前脸红谈论着自己的姑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止是这些,姓名,年龄,家在何方,一概不知。
莲儿一起开始还有些怯生生的,后来便放得越来越开,大着胆子说一些自己勉强记得的欢乐事情,沈傲听了也淡淡一哂,并不多作评论。
可是她却慢慢能看出来,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偶尔与她对视的时候,渺远的像是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他看到的时候,对自己的笑意就会变得更加温柔,看不到的时候表情便有些冷硬。
那个人……怕是他埋藏在心底里很深的人罢。莲儿有些努力的笑着,心却微微下沉。
既然是接了圣旨要住在太尉府,旁的不说,陶然居是必然要抽时间去一趟的了。毕竟若是进了太尉府,周围便多了更多的眼睛,她要变装成为林珈蓝便有些困难。
有些日子没来,陶然居的氛围好像冷清了不少,连一直座无虚席的大厅都看出几分萧条来,倒是不知二楼此时有多少人了。
沈步月拾阶而上,快到薛进常在的房间的时候故意停下来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并没有太多谈话声,人该是不多的,但是液体碰撞杯盏的声音倒是不慢,怕是有人在自斟自酌。
果然她推开门之后,便见到季明杰半瘫在桌子上,眼神已经不甚清明,只间或挣扎起来倒一杯酒,却大半没送进嘴里便洒在了身上。只不过短短几日没见,季明杰整个人颓废了不少,面上胡须都长了出来,头发也乱乱的,衣衫皱巴巴的像是几日都没有换过,观之与之前大不相同。甚至若不是在这间屋子里,而是在别的任何地方碰见这个男人,沈步月都不敢保证自己能认出他来。
听见门响,季明杰抬起头来勉强看了一眼,看到来人是沈步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又倒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回却只是拿在手里没有喝下。
“林兄……来了。”
沈步月冲他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些戒备,毕竟带了绿帽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来是不可预测的。因此挑了离他远一些的位置坐下,叹口气道:“季兄何必如此?在下看你这副样子心中有愧,真没有颜面对季兄了。”
季明杰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放下手中的杯子,口齿不甚清晰的道:“这与林兄有什么干系?分明是婊子与老不要脸的勾结。”
他们这一群人自诩是风雅人士,平日里就算是开玩笑也不曾说过这般粗俗的话。沈步月忍不住皱了皱眉,道:“季兄怕是喝多了,我去叫壶茶来给季兄醒醒酒吧。”
“不必,我没有醉,也想一醉方休呢。”
季明杰将杯子举到半空中端详,嘴角一抹戏谑的笑意:“林兄可知道?前几日我舅父,竟来找我,让我把芙蕖让给他,言说他是真的喜欢她,会迎她当平妻。”
说着便真的笑了出来:“我便去问芙蕖,芙蕖却道,舅父也是可怜人?他可怜?又有谁来可怜可怜我?”
季明杰忽然发怒,将那杯子掷到桌面上,幸亏他已经没什么力气,那杯子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