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月,你来看看,这一定是旁人,怎么会是你父王?你父王那么厉害,他是大烨最骄傲的储君,是你的父亲啊——”
林琪楠迫不及待的冲过去想去查看那人的小臂。父亲的小臂上有一块红色胎记,沈步月也是知道的,于是踮着脚去看。
却未料到棺椁中的人早已面目全非,血肉翻卷,身上刀伤刀刀入骨,伤口泛白,血已然流光,从边境回国路途遥远,又快到夏日,尸身未妥善保存,已经有蛆虫在伤口蠕动,气味熏天,乍一看去,只让人觉得丑恶难辨。纵然是林琪楠,一时间竟也下不去手,好半天才颤抖着手拨开那尸身小臂上的盔甲,却见血污也没有掩盖掉的,与沈传一模一样的胎记。
林琪楠捂住口鼻,惊叫一声又一次昏死过去,身边侍女争先恐后的去扶,忽略了当时过分冷静的站在棺椁旁,一瞬也不瞬的沈步月。
于是记忆中有着宽厚肩膀和温和笑颜的父亲,便一寸寸在眼前崩塌成血肉模糊的模样,血液四溅,筋骨断裂。
就算是无数的年岁过去,沈步月经历着这样那样的事情一天天长大,那副模样也已经在记忆中根深蒂固,似乎没什么能够抹去。
冷汗一件件湿透了衣服,颊边的黑发也被打湿,黏腻的贴在脸上,触觉令人作呕。沈步月终于是不堪梦魇,低叫一声坐直了身子。
在紊乱呼吸中睁开的眼睛能看到的只有微微亮的天色,屋中视物还不能很清晰。可身边男人的眸子依旧亮如星辰,转头去看时心便能奇异平静下来。
“你做噩梦了。”
男人的声音是肯定的。
沈步月伸手抹去额间冷汗,声音还有丝沙哑:“是。”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几层喜服已经被脱了,只剩下中衣和最后一层薄薄的轻纱。
楚云深轻声补充:“我看你睡得很不安稳,”顿了一下又道:“我没有……”
“我知道。”沈步月快速接过话头,也不去系中衣微敞的衣领,又擦了一下额间的冷汗,看向楚云深:“齐王也该做些准备了,今日天亮还要进宫请安,侍人们不会来的太晚。”
“准备?”楚云深直起身子来与她一起坐着,沈步月伸手将他规整的衣领挑开几分,再指指身下:“齐王不会想让旁人以为,长公主在外待了六年早已经不守妇道脏了身子吧?”
楚云深脸忽然微微一红,便见沈步月已经自顾自的跳下床去,将两人的衣服随意的扔在地上。回头见他还未动作,皱了皱眉,而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递给他:“齐王不会是想让我自己来吧?”
接过匕首又看看床下堪称孟浪的场景,楚云深面上红晕更甚,却老老实实的听了话,一刀割破手指将一指血抹在床中央的一条素白绢布上。
沈步月探过头来验了验货,点点头表示满意,手却伸到被褥下头,摸出什么东西来就要往嘴里扔。
“你吃的什么?”楚云深皱眉去看。
“这个?”沈步月抬手一摇:“早生贵子。”
说罢将红枣扔进嘴里。
又拿起来一颗稍大的栗子,在手中玩弄两下剥了皮再扔进嘴里。
再剥开花生在掌心揉揉,沈步月动作一停,看到楚云深一直在盯着自己,莫名的便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去手掌去摊开给楚云深:“齐王也来一点?”
“我……不必了。”
楚云深似乎有些语塞,望着她手掌中几颗饱满花生哭笑不得。
沈步月也不强求,收回手来,耸耸肩再塞进自己嘴里,又摸了一把剥开吃了,才心满意足的躺回床上。
她这一系列动作平静的完全不像是刚刚做过噩梦的人,若不是还未干的额发作证,楚云深都要以为是自己看错,这快一个时辰前还在痛苦挣扎到身体颤抖的人,究竟是不是沈步月?
“天还早,齐王不再睡了吗?”
沈步月盯了一会儿床帐,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明明该是被人安慰被人拥抱的时刻,沈步月过分冷静的近乎冷漠。楚云深同她一样盯着床帐,却是一时没有说话,半响才终于忍不住。
“你可以不用这样的。”
沈步月可以这样冷漠的对待她自己,可是他不行,他连看她对自己不好,都会觉得不忍和心痛。
“呵,”沈步月轻笑一声,手伸到脑后枕着,语气满是讽刺:“那么齐王殿下希望我怎么做?无措失神?找你倾诉?在你怀里痛哭?不好意思,长乐公主沈步月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更何况只是一个梦境,不值得。”
“静女。”
“……不要,这样喊我,不要。”
沈步月整个人轻颤了一下,这个名字似乎将从前黑暗的梦境在这天色微亮的时候,一览无余的铺陈在她眼前,可是天快要亮,她不能在沉浸在这些东西里醒不过来。黑夜用来怀念和祭奠,可白昼就是用来战斗与奋进。
“静女。”
楚云深却有些执拗的再喊这一句。
沈步月忽的坐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