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爱卿,你我君臣相宜,可……那可是两百多条性命啊!”朱寿眉头深锁,一脸的无可奈何。
内阁阁老梁储脱去官帽,跪在慈庆宫的书房内请罪。“臣教子不严,有负圣恩。臣愿散去一半家资,只求陛下能拖延些时日臣给那不孝子留个后。”
梁储面如土色。
在新皇下达清丈田亩之际,儿子帮助富户谭观海,从盐商杨端手里夺回百倾田地。杨家不忿,双方起了冲突,儿子杀了杨家上下200多口人。
新皇虽立志于打压盐商,但一切举动都是依照《大明律》来办的。只要盐商没触犯律法,朝廷也不能无辜抓人。
留在老家的儿子,偏偏看不透这点。杀人可是犯了刑律!都察院监察天下,就算他是内阁阁老,也没法子欺上瞒下帮儿子脱罪。
何况正德朝的内阁,早已不是弘治朝的内阁。
“一半家资?若真如此,户部可就不愁没钱了。”朱寿轻笑,“早就听闻梁爱卿家乡多海商,想必这些家资至少大多来自海贸吧?”
梁储长跪不起:“祖上留下的,臣身居高位之后,家族中无子侄经商。”
都察院的言官们被新皇喂了碗毒鸡汤。各个摩拳擦掌地找同僚们的茬。儿子在老家犯了事,他还没收到消息,都察院的言官先捅到新皇面前。
言官上奏:梁家之赀,可减天下财赋之半。
梁储看到弹劾奏折时,差点吓死。
“呵呵,朕总想着离间官员和商人的感情。却忘了官商、乡绅早就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朱寿自嘲地笑笑。
曾以为权柄在握,他能让大明翻天覆地。天真了!
在社会变革、历史滚滚车轮面前,九五之尊也得趴着。
梁储磕头:“臣有罪。”
梁储有自知之明,他在新皇心中的分量微不足道。新皇对心腹没开过恩,不可能会放过犯事的儿子。只有趁着新皇手头紧的时候,用钱财让儿子多活些日子。
朱寿单手撑头,看着磕头的梁储,他突然想起了谷大用。那个一声不响陪在他身边,陪他从艰难时期一路走来的人。
谷大用在他面前自裁。只求他看在多年的苦劳面前,放过他家里的婆娘。
呵呵,一个太监的婆娘。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朱寿幽幽一叹,“你们是不是觉得朕很无情?”
“臣有罪!”
朱寿把书案上两份公文扔向跪着的梁储:“盖上章,带回集义殿票拟。”
“朕给左都御史打过招呼,令公子将判罚充军九边。”
“退下,朕想静静。”
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梁储抬起头,看到新皇脸色前所未有的疲惫。
浑浑噩噩地走出慈庆宫,蓦然回首,发现偌大的宫殿,格外的空旷、寂静。
谷大用死后,新皇身边伺候的人又少了。与慈庆宫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军,形成鲜明的对比。
梁储眼睛酸涩,跪在慈庆宫前痛哭,“陛下,臣……有罪!”
梁储手中有两份公文。
一份能让他身陷万劫不复之地,一份能让他给家乡父老有个交代。
一份是“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平民百姓都需缴纳田赋的公文。一份是浙江、福建、广东几省期盼已久的“解除海禁”。
梁储回到集义殿时,其他几位阁老正在商议重开市舶司。
“堵不如疏。陛下想让大家把目光从土地上移开,就需要指几条发财的路子。我等联名奏请开海禁,如何?”屠滽无奈地问询众人的意见。
“不用了。”梁储心情复杂地把御笔亲书的两份公文,呈现在众人面前。
屠滽、周经等人了然。
唯一没被朱寿叫过去单独谈心的杨廷和五雷轰顶。过了许久,他才稳定了情绪。
“陛下骤然提出取消功名者的免税权,我等如何应对?如陛下之前所说,补贴钱财?国库负担不起!”杨廷和想抓狂。
杨廷和此刻觉得:如果没有新皇搅局,或许大明能更加安稳。
顾佐瞟了杨廷和一眼:“虾夷国送来一船金银。国库负担不起,陛下负担得起。”
杨廷和打了个机灵,他怎么忘了虾夷国已经打下一半的日本。
所以,刺客一事很可能是子虚乌有的,新皇实际上打上日本金银矿的主意?
“在下捐出一半家资,应该能支付来年的免税权补贴。”梁储一脸淡然地表态。
“……”
内阁无所作为,集体同意秀才、举人、进士的免税权被取消。
没了免税权,地方官府人仰马翻。录有田亩数的鱼鳞册需要重新登记。
士林文坛骂声不绝于耳。
地方上冲突、摩擦不断。争夺一亩地,大打出手者众多。民间械斗造成的死伤人数逐日上涨。
在朱寿有意的回护下,梁储之子打死杨家二百口的事被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