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月下,夜行风吹得正紧,山脉与天都在混沌的月下融为一色,分也不清。枯枝将椿树粗大的枝干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把树皮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疤痕,没勒到的地方又显得格外突出。
男孩独自坐在枝头,听着远处呼呼啸过风的声音、小河里溪水啪啪打着鹅卵石的声音、一丛丛山峰上滑翔而过的老鹰或者乌鸦鸣叫的声音。雾气在他的眉头凝结成了水珠,随着他的眼睛一眨一眨,有的掉了下去,有的没有……头发随着风不住地飘扬,在他英俊的精工雕琢的脸庞上拍拍打打。他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在空气里挥了挥,于是,头发安静了,风也安静了。
风想要去亲吻他,于是绕着他左右盘旋,只是在他的周围仿佛有一道穿不过的屏障,使得风儿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贴近。
看着风儿们无奈又可爱的举动,他的嘴角挂起了迷人的笑容,在幽深孤独的深夜里,在昏暗迷茫的月色下,有如一朵艳阳下的莲花。
风很喜欢他,他也喜欢风,不过他虽然喜欢风,但又讨厌风……许多年前,他就是从一个吹着风的夜晚里走出来的。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灾难之夜。
他记得,他蜷缩在地窖最阴暗的角落,浑身颤抖。雨水混杂着血水,从地窖潮湿的墙壁上翻滚下来,流过他的脸颊,再混合着他的泪水聚积在地窖中,没过了他的膝盖,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具福尔马林里浸泡的尸体,因为寒冷,也因为恐惧。
哭声混杂着风声,还有凄厉的惨叫声、悲痛的哀嚎声、雨声、雷声,奏响了头顶萧瑟昏暗的空气。头顶的木盖被疯狂地踩踏,他还听到了擂鼓声中的万马奔腾。
这些声音向他描绘着地窖外的惨象,他的神经随着声音一起颤动,他的大脑仿佛就要裂开了,他好想喊一喊,将一切郁闷都吼出去,可是他不敢!
别说是呐喊,哪怕是稍微重一点的呼吸声他都不敢发出,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痛苦,他低低地哽咽,就像一只被尖骨卡住了喉咙的流浪狗。
他闻到了泥土味和血腥味,他永远都忘不掉那漫长又煎熬的夜晚,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在他心里刻得很深很深……他不敢出声,只要发出半点声音他就会死,他只能饱尝自己的屈辱与痛苦在阴暗处苟且。他瑟瑟发抖,因为寒冷、恐惧、愤怒,以及仇恨。他多么想将自己抓碎啊!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风声悄然退去,浅浅的阳光照在这个曾经一度安详、如今只剩死亡的村庄时,他从地窖中爬了起来,他的狼狈永远也无法从其他任何一个6岁小孩身上看到。
他看到阳光照亮了一间间破碎的土瓦房,在昨夜的那一阵风后失去了它们的本色,鲜血将整个村子洗了一遍,此刻这里被阴森空旷与寂寞孤独紧紧环绕着。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在清晨的朝阳下却如一具丧尸。
他的父亲躺在不远处的地上,他的脸早已经失去了血色,他的身体几乎被撕得粉碎,他本来是那样的高大魁梧啊,可是此刻他紧紧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似乎是睡着了,幸福地去做一个永远都做不完的梦。
他的母亲靠着水井,嘴角还挂着鲜血,却露出了笑容,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藏身的地窖,他想,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平安吧,如今很幸运她的愿望达成了,不过她还是死了,即使自己平安,她也不可能知到。
父亲、母亲、家乡美丽的人们,死了,他们都死了,在那个有风的夜晚;还有他,死了,也死了,也在那个有风的夜晚。
他知道,夺走他一切的仇人就是风,铺天盖地的风、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恶魔般狠毒冷血的风。他看着浅粉色木屋前挂着的那串彩色的风铃,风铃安安静静,他记得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挂一串风铃呢?父亲告诉他:因为这样可以提前预知到风来了,以便做好准备。
他很疑惑,为什么需要预知风来呢?为什么要为风做准备呢?难道风很可怕吗?
如今他终于知道风为什么可怕了……
可是风来了,又走了。
风来时呼啸又狂躁,带着血腥与冷漠,带着杀伐与暴虐;风走时,带着鲜活的生命,带着无尽的悲痛与仇恨。
他默默取下风铃,消失在浓雾弥漫的村庄……
……
北辰萱悠悠地从梦中醒来,雪白的手臂高高地伸着懒腰,阳光已经透过浅粉色的纱窗撒在了她柔软的大床上,两只雪白柔嫩的小脚丫相互用力搓了搓,她记得刚才是因为脚痒才醒的。
“小南宫你给我滚出来!”
一条光洁修长的腿猛然从薄被中甩出,只见一个紫色的东东从被子里连滚带爬地掉到了地上,一边嗷嗷地叫、一边呜呜地哭。那是一只卷毛比雄犬,毛色似乎是被染出来的,体型和猫咪差不多,看起来养得不错,肥头大耳的。
北辰萱一个健步跳下床,阳光下那穿着睡衣的身姿各种婀娜。“谁叫你舔我脚的,啊?教育了你多少次让不准舔我脚,快说,是谁指使你来谋害我的,说,小混蛋,信不信姐姐我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