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说到，对于如何审理薛蟠打死冯渊这宗情杀案，因为涉及到一些官场强大的势力，因而审理起来着实烧脑，因此门子有自己的真知灼见，他向贾雨村竹筒倒豆子说出了自己的审理方案，为了让自己想出的这个审理方案操作起来更合乎官场的游戏规则，门子又对这个方案的一些细节进行了补充，好让这宗情杀案原被告各方都能接受。可是贾雨村听完后却心口不一……

我们继续接着上一章的内容往下看原文：

【小人暗中嘱托拐子，令其实招。众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相符，余者自然也都不虚了。”】

紧接着门子对贾雨村解释说自己在审理此案前先事先与拐子通一下气，让他从实招来，以便与贾雨村的乩仙批语一致。

如此一来，那就是所谓的“假作真时真亦假”了。

前面说过，中国人崇尚敬畏神灵，脑子里总是缺乏思辨这根神经，不善于逻辑推理，因而总是被一些貌似高深玄妙的理论阐述所忽悠而不自知，是以中国的普通老百姓历来非常迷信神灵，只要借助神灵的力量来说服群众，大家一般都很信服，一贯很轻易地就被蒙骗忽悠住了，自然如门子所言“众人见乩仙批语与拐子相符，余者自然也都不虚了。”

【“薛家有的是钱，老爷断一千也可，五百也可，与冯家作烧埋之费。那冯家也无甚要紧的人，不过为的是钱，见有了这个银子，想来也就无话了。老爷细想此计如何？”】

门子可谓深谙金钱的巨大威力。他知道金钱可以通神，金钱可以用来摆平人世间的一切，而冯家打官司除了要替冯渊伸冤外，无非要的就是钱，而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金钱，所以门子认为只要多断点烧埋费给冯家，就能轻松了结此宗情杀案，根本无须依法严惩杀人凶手薛蟠。

【雨村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压服口声。”二人计议，天色已晚，别无话说。】

“雨村笑道”：贾雨村此“笑”，是心怀鬼胎、暗藏杀机的“笑”。

“不妥，不妥”：贾雨村表面上张口对门子道“不妥，不妥”，似乎是表示根本不能像门子这样因私废法去审理此案，其实呢，门子的这个方案各方面都考虑得很周致，堪称完美，令贾雨村听后甚为满意，他听完后心里立即就决定按门子的这个方案依葫芦画瓢，但他却不露声色，依旧对门子表现出犹疑不决的温吞神色，心口不一，表面上却对门子的方案持全然否定的态度，仍然说“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他这样心口不一是想对门子耍明暗两手，对群众装神弄鬼，内心里却认为门子此计“甚妥，甚妥”。

在引诱门子毫无保留地说出如何妥善结案的办法后，要如何结案，贾雨村这时已是成竹在胸了，但嘴上他却不露声色虚掩一番，见微知著，光由这一点看，便可知此人可谓城颇府深，老谋深算。

门子竭尽所能把自己的所知所想对贾雨村和盘托出，一味热心替贾雨村出谋划策，以示自己对上司尽忠尽责，当然他这样做也是出于私心——想以此来博取新任上司的好感，以图日后办事能行个方便，观以上门子对贾雨村所说的一切大节上都没有错，非常投合贾雨村的心思，但可悲的是，唉，有一点门子给疏忽了，那就是，他至今对贾雨村的认识，都还一直停滞在八九年前——他印象中那个有些木讷老实且落魄清高的书生的老皇历里。

门子有所不知的是，殊不知贾雨村自在苏州被免职后，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再度复出江湖出任南京市长，心理上已经完成了从“书生官员”到“一般官员”的过渡，如今贾雨村在官场中已经进入了游刃有余的娴熟境界了。

虽说此刻的贾雨村对门子口口声声说“不妥，不妥”，这话表面的意思是将门子的建议给全盘否定了，实际上，嘿嘿，贾雨村的心里早就已经完全默许了门子的审理方案，第二日他就是依照门子这个审理方案的思路，来审理这宗情杀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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