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梓与郑板桥虽同为林如海的幕宾,吴敬梓并没有像郑板桥那么幸运地被奉为上宾。加之他沾染家本膏华、性耽挥霍的习气,经济头脑又不及郑板桥,在父亲病逝后过着挥霍的浪子生活,田庐尽卖,乡里传为子弟戒。这子弟戒无疑是乡里将他看作一个败家子式的反面教材了。他应科举时,也被斥责为文章大好人大怪,遭到侮辱,后不得不愤懑离开故土,靠卖文和朋友接济为生。
扬州是名符其实的运河之都,是南北漕运的转运地和中部各省食盐的供应基地和集散地,商业十分发达。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扬州的繁荣达到极盛,扬州盐业更是达到了顶峰,扬州盐商的财富和影响力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全世界超过五十万人口的十大城市中,本朝占有六席,扬州位于第三。官僚豪绅、富商巨贾在扬州建造了庞大秀丽的住宅和园林,他们除追求奢侈的物质享受外,又附庸风雅,建有多处书院和雅舍,对云集于扬州的四方文士以礼而待,并且不惜重金资助他们作文、出书,海内文士,半集维扬,扬州成了文人雅士的向往之地。
吴敬梓对扬州情有独钟,生前多次往来于扬,并终老于扬。吴敬梓十四岁随父亲赴赣榆时即途经扬州,此时郑板桥才二十二岁,还在家乡兴化刚刚涉猎绘画创作,他们俩不可能认识。吴敬梓先后五赴扬州。第一次是在三十五岁,他在短暂地出游真州后就来到扬州造访友人。寓扬期间,吴敬梓思乡恋家心切,无心在扬多留,即迎风冒雪渡江返回秦淮寓所。而郑板桥是年冬日赴京都,准备参加丙辰科考试。因而,两人无缘相识。
吴敬梓再度来扬,是在第二年夏秋之间,游览了扬州八大寺院之一的天宁寺。而这年四十四岁的郑板桥已在京,二月至三月,于贡院参加礼部会试,中贡士,五月参加殿试,中第二甲第八十八名进士,四十五岁时才南归扬州。因此两人一地,不可能会面。
两人真正会面的时间是在几年后的五月,时年四十岁的吴敬梓第三次来扬州投奔他的官场朋友,即初任两淮盐运使的林如海,吴敬梓与郑板桥都参与了题赠《奉题林如海出塞图》诗及送行活动,图卷上有他们两人的题诗。送行活动后,吴敬梓旋即离扬回故乡全椒去了。
吴敬梓出生在家声科第从来美的仕宦名门,他的曾祖是探花,祖父吴旦是个监生,伯叔祖吴晟、吴昺皆进士及第,一时名公巨卿多出其门,自他的父亲起家道衰落。对祖上得益于科举制度,吴敬梓早年也曾引以为豪,他从安徽全椒刚迁到南京时,写过一篇《移家赋》,说五十年中,家门鼎盛。他的一生由富入贫,大半时间消磨在宁、扬两地,对于科举由追求、失望到冷淡、憎恶。他从与上层人士的交往及接触中,愤慨地看到官场的徇私舞弊、豪绅的武断乡曲、膏粱子弟的平庸昏聩、举业中人的利欲熏心、名士的附庸风雅和清客的招摇撞骗,加上他个人生活一落千丈,因而对社会百态及官场黑暗以及科举本质逐渐有了清醒的认识,对于功名富贵表达了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看法。吴敬梓看透了黑暗腐朽的社会风气,他反对科举制,不愿参加博学宏词科的考试,憎恶士子们醉心制艺、热衷功名利禄的习尚。
郑板桥生于一个寒儒家庭,其父郑立庵是一位私塾先生。郑板桥出生时,兴化连年遭灾,生活困苦不堪。郑板桥童年和青少年时代,是在艰苦与辛酸中度过的。郑板桥三十岁时,父亲立庵病故,家无长物,卖书葬父,锅中无米,灶间无柴,可门前还不断有人来逼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郑板桥曾逃到海陵、镇江焦山躲债。贫寒的家境,凄苦的身世,不幸的遭遇,促使郑板桥发愤改变命运,走读书科举作官的发达之路是他心中孜孜以求的梦想。他多次对朋友表白:“读书作文者,岂仅文之云尔哉?将以开心明理,内有养而外有济也。得志则加之于民,不得志则独善其身。”郑板桥告诫舍弟郑墨:“愚兄既不能执御执射,又不能务农务商,则救贫之策只有读书。”“凡人读书,原拿不定发达。然即不发达,要不可以不读书,主意便拿定也。科名不来,学问在我,原不是折本的买卖。”并一再叮嘱:“信此言,则富贵,不信,则贫贱。”他是不屑于做一个乡下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的,“教馆本来是下流,傍人门户度春秋”,此种心迹流露无遗。科举制度以制艺取士,其僵化腐朽、摧残人性的一面日益显现出来,造成了不少人生悲剧。郑板桥读书应试自有他的路数,他主张不要死读书、读死书,万不可为古人所束缚,史书句句都读,便是呆子,诗人,家家都学,便是蠢材,他主张学一半,撇一半,未尝全学,非不欲全,实不能全,亦不必全也。这是郑板桥不同于一般腐儒的高明之处。郑板桥大半生专心致志于科举,竭力突入统治阶层,体现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传统儒家思想对他的深刻影响和束缚。
郑板桥官山东先后十二载,无留牍,亦无冤民,去官日,百姓痛哭遮留,家家画像以祀,赢得了广大民众的拥戴和景仰。十二载的为官生涯,也使郑板桥进一步看到了官场的黑暗和腐败,同时,他为善亲民、淡泊名利的思想和艺术家旷达不羁的气质也难以使他与整个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