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在青楼里,本是不讨巧的存在。
娘亲多方斡旋,才把他给留下来,不过即便是留下来,他的身份仍旧不可说。
青楼里的人,只当是多了张吃饭的嘴。
后来,相熟之后,随着晏行的逐渐长大,青楼里的姑娘对他也渐渐好起来。
不过,即便再好,午夜梦回,晏行还是会梦到回到之前,回到和晏家峥在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场景。
他盼望着,晏家峥来解救他们,脱离苦海。
沦落到青楼里的,大多都和她们一样,是被人用各种手段绑过来的,起初不甘心,多次出逃后都被抓了回来,狠戾的毒打,让她们最终认命。
更让人悲哀的是,那些被绑过来的女人,没有人寻过来。
即便是有人寻过来,找到了她们,在得知她们的身份后,同样不耻的离开,甚至恩断义绝。
晏行却觉得,他的父亲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一定会来找他们,一定不会鄙夷他们。
命运的手,将一切璀璨,不幸掉落在他们头上,已是伤痛。他坚信,温柔的父亲,不仅会来,还会心疼无比的将他们带回家。
然而,晏行错了。
在街上看见晏家峥的时候,他身边还有个打扮的明艳无比的女人。
晏行当时不懂,冲上前抱住他的腿,大声哭喊,迫不及待的诉说这几年来过得有多么辛苦,他说的很着急,中途还有几次被呛住,可他不敢停歇。
“因为一停歇,我就担心那是个梦,醒来后,晏家峥不见了。我和娘亲,还是无处可逃。”
晏行伸出胳膊,遮挡住眼睛,黑暗之中,原本就看不真切的容貌,更加模糊。
蔺静说不出心中的滋味,苦涩的张了张嘴,“后来呢?”
“后来?”他声音闷闷的,冷嗤了声。
薄凉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更加让人觉得心惊。明明是十分温柔的男人,却让人从笑声里感到了无限的凄凉。
蔺静不知道怎么安抚他,伸出手,还没有触碰到他,就见晏行忽然睁开眼,看着她,哂笑着道,“后来啊,后来晏家峥发现,我确实是他儿子,让我前面带路去找娘亲。他身边的美艳女人在说一些风凉话,晏家峥起初没理,一心想着要找妻儿,后来那女人似乎是生气了,他便当街耐心的哄着她。”
“你大概不知道那种感觉。分明那是我的父亲,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一切都在离我远去。”晏行继续道,“父亲意外在勾栏里见到娘亲,登时脸色就变了。”
“都过去了。”蔺静察觉到,晏行的情绪不稳,缓缓出声安抚道。
晏行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哪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是,你喜欢那个人,你崇拜那个人,所以每当你想起他的时候,都会自动的幻想成自己崇拜喜欢的样子。
实际上,他还是他,不会因为你的幻想,有任何改变。
安慰的话,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那段沉痛的过往,那些真切的伤疤,以及切实存在的煎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抚平的。
“晏家峥把我接回了家,娘亲却留在了那里。他说她脏,我不明白,明明娘亲也是受害者,明明娘亲也是承受了苦难,为什么在别人看来,她就是罪不可恕的?她有什么错?不仅父亲如此,整个晏家都如此。”
“后来呢?”
“我长大后去寻过娘亲,她已经不知所踪。”晏行舒出长长的一口气,“不过,我还是会继续找下去。”
蔺静伸出手,将他握住。
浓墨般晕染不开的夜色里,两个人紧紧握着的手,传递着柔软的温度。
晚宴上闹了一出不开心,隔日众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果然大家族里,人人都是影帝。
蔺静在心中自愧不如。
老太君的寿辰,在一个星期之后。
问了晏行后得知,老太君已经直逼八十高寿,这在大良朝来说,真真够稀罕。
晏家峥一直自诩是个孝子,恰逢老太君大寿,下定决心要把这次寿辰宴办的风风光光,至少方圆百里的高官贵族都要请过来。
虽说距离寿辰宴还有几天时间,晏家府上,早就忙的不可开交。
晏行睡醒一觉后,和蔺静一起吃了早饭,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去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精神矍铄,无意中问起昨晚起争执的事情。
晏行不愿意多说,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老太君也算配合,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