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多年后,须弥山依然冰冷……
繁荣了一年多年的鼎家皇朝,也已分崩离析,成为昨日黄花……
凡界九洲,新的故事开始……
又一个中秋前夜,距落儿入寺已是第十四个年头。√
月色溶溶,群山环绕,大菩提寺隐没其中。
飞檐挑梁,高墙阔院,以明月和山脉为背景,勾勒出恢宏的线条,这是九洲最大的皇家学府,立寺已有一千五百余年。
遵循着古老的作息规律,晚课之后,随着阵阵鼓声回荡山谷,九十九个房间,相继熄灭了灯烛。经师和武师,还有人数众多的学生子们相继入睡休息,留下一片静谧。
谁也没有料到,这历经一千五百年的静谧,因远方暗处一双眼睛的窥探,而略有不同。那双黑暗中的眼睛自信满满,但他,并不是唯一的觊觎者。
经过白天高强度的学习和训练,学生子们都已安然入睡,成排的厢房鼾声四起,声音起伏律动,颇有节奏。
其中一张板床上,合衣躺着一个清秀的少年,名叫落儿。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被同一个怪梦纠缠,害得他都有了点睡眠恐惧症。今天,头碰着枕头刚一睡着,那个怪梦就如约而至,挥之不去。
混沌朦胧中,首先出现的是一个马槽形的天空。
一个婴儿静静地躺在铺满干草的马槽里,起初是安静的,只有蓝天和白云。突然,嗖一声,一道黑影从天空划过,一个婴儿睁大了双眼,想再看一眼突然划过的黑影,嗖一下,又一道瘦长的影子一掠而过。
不错,那是一支黑色的羽箭!
伴随着更多的羽箭划过马槽形的天空,随即听到的,是目光不能及处的,啊的一声,传来一个人的惨叫。
嘚嘚嘚,那又是另一种声音,急促地敲击着地面,扬起阵阵尘土,尘土已经向马槽形的天空漫延,呛得婴儿想咳嗽,但他很快被另一种声音给吸引了,叮叮当当,是金属的碰撞声。
一阵尖锐的马嘶声划破天空,巨大的马蹄出现在婴儿上方,一匹战马还保持着腾空而起的姿势,却一下子失去重心,从天而降,一头撞倒在干草房上,木头架子和屋顶的茅草散了一地,马槽形的天空也消失了,婴儿能看到枣红色的马皮上,长满短小细密的毛。
他感到脸上有湿湿的东西,温热的,在游走,他想去舔,舌头太短,去擦,小手老是差那么一点。那温热的东西,终于游走到了嘴唇上,小嘴巴地吮吸了几下,咸咸的,略带腥味,这是他人生初尝此味,感觉没有妈妈的奶好喝,然而就是这股味道,将从此刻起,伴随他的一生,无处躲避,无法拒绝。
过了一会儿,小婴儿睡着了。
等醒来,已是深夜,只剩下狭小的一处天空,没有被死去的战马遮住。他的乌溜溜的小眼睛,视力好极了,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星空,在以后的人生中,他将无数次仰望这片星河,无论孑然一身,还是好友相伴,无论春风得意,还是劫难连连。只是,当他再次从这个角度,仰望到这片星空,却已是用尽半生年华。
星空转瞬即逝,竟然下起了雨,雨丝绵密,如轻纱拂面。
一天没吃东西,婴儿已经饿极了,他终于使出吃奶的力气,哇哇地哭了起来。他知道,每当这样,就会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抱起来,被另外一双白嫩的双手接住,接着就能闻到一股悠然的奶香,然而今天,他使劲哭了一会儿,仍然不见有人来抱他。
外面出现了一个声音,又没了。
听了会儿,那个声音又动了起来,战马的尸体被移开,更多的雨水飘落在胖嘟嘟的小脸上,那双召唤已久的大手,终于伸了下来。婴儿已经做好了喝奶的准备,只是,今天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是的,他感觉出了,那双大手太过粗糙,而且抱在空中就停住了,没有奶香。
婴儿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透过层层雨丝,是灰黑的影子,披着一件蓑衣,戴着破斗笠,斗笠下面的,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胡子拉渣的,好在很是慈祥。
婴儿停止了哭闹,他看到男人身后,出现一把硕大的钢刀,朝男人的肩膀砍了过来,男人身子一歪,钢刀嵌在了左肩,但落儿并没有掉在地上,男人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他的小嘴唇,又尝到了飘洒而来的咸腥味。
……
颠簸的牛车上,高高垒起的书本,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婴儿就躺在层层叠叠的书堆中间,他闻到了不同于奶的味道,那是墨水和纸张的味道,多少年以后,他才知道,那个叫“书香”。
然而,血腥味又来了。
落儿,落儿!
有人在声声叫唤着他,声音就绕着牛车和书堆打转。伴随着急促的狗吠,高耸入云的山峰熊熊燃烧起来,大火冲天而上,舔噬着天空,天空经不住烈火的烧烤,哗啦一下,以山顶为圆心,朝四面八方极速开裂,坍塌,一道道光影,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从裂缝中降落,如幽灵般迅速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