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爬上千魂崖半个时辰之后,安七才从面壁中回过神来。暮色四下,天气将晚,崖上并无茶具,唯有猎猎西风,吹刮着崖上的乱石和崖柏。一处大石后面,正好背风,石头顶上,架着一张破旧的茅帘,权做屋顶。两人对坐,并无话语。
藏经阁一战,得益于落儿的抵挡,安七并未受伤。安仁将其罚至千魂崖,表面上是惩罚,其实是有更深层的考虑。安仁师兄的良苦用心,安七一开始就已明白,也自认为是最好的处理。
安仁首先打破了沉默,似乎对着空气说道:“也许这正是天意。”
安七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安仁道:“大菩提寺因鼎家而起,因鼎家而盛,如今,若是因鼎家而败,也算是有始有终,阴阳自圆。”
安七道:“藏经阁烧了,可以重建,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仁道:“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历史若是长河,鼎家皇朝千年一脉,亦不过是河中的一个波浪,而大菩提寺只不过是波浪中的一粒水珠而已。不过,藏经阁被焚,是天下持续动荡,大菩提寺亦不能幸免的一个信。”
见师兄有感而发,安七也被说得有些伤感起来。但他的性格,正如他的外形,还是比较刚硬,不如师兄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一副看破尘世的样子。
安七宽慰师兄道:“大菩提寺立寺千年,广植人脉,天下武功和智慧又皆出寺中,师兄过虑了。”
安仁兀自说道:“保护皇脉龙血,是我大菩提寺对鼎家最后的承诺和报答,务请师弟理解。”
见住持说得如此诚恳,安七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打了个圈,只好咽下去,换了个说法。
安七问道:“让龙紫微带走他们三人,是否太过冒险?”
安仁道:“龙紫微只想着从落儿口中,找出龙血的身份,而忽略了龙血就在三人之中,这是他最大的盲点。而龙血要想担负起起自己的重任,也必须经受住重重磨难,方能无愧于自己的身份。”
安七道:“话是这么说,就怕万一……”
安仁道:“何况,龙紫微还不一定就是紫衣人。”
安七道:“这也正是我所矛盾的地方,又希望他就是紫衣人,这样我们就知道了谁是那个幕后黑手,又希望他不是,保住国士之名的荣光。”
安仁问道:“落儿看了那纸条了吗?”
安七道:“应该没有,他并没有打开纸条的时间。”
安仁缓缓道:“那就好。”
安七又说道:“只是为难了落儿,遭遇如此劫难,未等康复,又要忍受颠簸,前往那么远的地方。”
安仁道:“吉凶随天,更随人。”
安七又想到初见落儿时的一幕,虽然过去十多年,仍然印象深刻,令他念念难忘:“当时在马槽里发现他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乱军屠杀,就这么一个生还者,到如今时时回想,这如果不是上天的有意安排,还能是人力所为吗?”
安仁道:“当今天下,只有你我知道龙血的真实身份,万一你我再有个意外,该秘密就再也不会有世人知道,连龙血自己也将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安仁说完,捡起地上一块尖锐的石子,起身面向大石,对着大石一阵挥舞,顿时石粉窸窣而下,大石上留下两列碗大的字,遒劲有力。
安七一字字看去,发现正是龟板纸条上的。
“……”
安七疑惑道:“师兄?”
安仁举手,示意安七不必惊慌:“千魂崖是大菩提寺历代祖师和高僧魂魄的栖息地,他们不仅武艺高强,更能够洞悉人心,那些心术不正者,绝无来到这里的可能,大可放心。”
安七道:“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仁道:“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安七道:“从身形到动作,十之八九,龙紫微就是紫衣人,紫衣人就是龙紫微。”
安仁道:“不管他是不是,龙紫微就是冲着龙血而来!”
安七焦躁起来,他亲手从战火之中救出,一手抚养长大,视如己出的弟子落儿,还有同样是孤儿的陛煌和纪小白,正身处危险之中,而他自己却在此处避难。住持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用三位未经人世的少年,去验证一个瓜分天下的大太监,是否是冲着龙血而来!不行,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月儿钻进重重乌云之中,千魂崖被笼罩上了一层黑色帷幕,安七向安仁告辞,起身下山,被安仁拦住,安七挣脱不出。
安七明显得心神不宁:“师兄,落儿必定凶多吉少,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安七的话,犹如夏日夜空中的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划破黑暗,露出雪白耀眼的内里。安七怒目圆睁,须发根根直立,那是愤怒到了极点。
安仁道:“这是天意,如果这就是鼎家皇朝的命运,那么一千年前就已注定会有这一天,你我都无法改变!”
安七道:“天变不可畏,可怕的是不尽人力,我要去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