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数年之后,落儿置身于须弥山中,才明白,这并不是块普通的石头。一千多年前须弥山第一次被点燃,通天大火灼烧舔舐天空,五彩巨石带着火焰从天而降,散落四方,其中有一块就掉落在了这一片瓜田之中。
那时,这里并不是瓜田。
沧海桑田一千余年,高山已无棱,流水已无痕。一位来自大菩提寺的孤儿,孤零零地坐在古老的须弥石上,仰望星空,感受着人世间的孤独。
想到自离开大菩提寺以来的种种遭遇,落儿不禁内心悲戚,喃喃自语,想起一首古诗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大菩提寺的教学格言,向来让学生子以家国为重,比如破解“子嗣魔咒”,已成为大菩提寺的终极目标,也是众师生为之奋斗一生的任务。但是对于落儿来说,他只想先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完成自己小小的愿望。对于破解“子嗣魔咒”,他也想过,但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梦想。
现在连找到父母,结束自己孤儿身份的愿望,都变得那么困难。陛煌和纪小白两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同窗,在坠落瀑布之后杳无音信。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天绫,酒厂一别,也不知身在何方。还有自己,时时处于龙紫微的追捕之下。
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去,幸好还有大菩提寺。对他来说,那里仍然是一个如家一般存在的地方。
按常理,天绫应该是沿着车辙来找自己才是,为何返回酒厂的路上,没有遇上天绫?难道是自己粗心大意错过了?那是否应该原路返回?或者说,她找到了那匹马,骑着马逃避龙紫微的追赶?
“还有一种可能……”落儿猛然想到,“天绫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救出我,先行赶往大菩提寺搬救兵。”
这是极有可能的!
坐在茅棚外胡思乱想,终究不是个办法。繁星杂乱,辨认不出东西南北。落儿决定沿着泥路往前,说不定天绫就在前方某处等着自己。如果遇上了,两人便再度携手上路。如果没遇上,那就直接去大菩提寺,说不定天绫已经在大菩提寺等自己。
过不了多久,天都应该要亮了吧。这么想着,落儿便起身上路。刚才休息了一阵,不过是缓解了双脚的疼痛。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只是在藏身酒厂时灌饱了酒,未曾进一米一面,到现在不仅腹中饥饿难耐,全身更是酸痛乏力。
一阵秋雨一阵凉,落儿还穿着刚下山时的单薄秋装,一直没有添置厚衣。前半夜虽然浸泡在酒浆里浑身湿透,但一路折腾,倒也不觉得冷。等到了后半夜,体力逐渐耗尽,又得不到食物补充,秋风一吹,露水一降,忍不住打起抖索来,喷嚏也随之而来。
道路崎岖,看不见茅屋村落,只有成片的荒地和稀疏的树林,一片野天野地。落儿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高一脚,低一脚,机械地踩着路走。头脑昏沉,眼皮沉重,发现自己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猛然惊醒,又走,没走出几步,又扛不住困意袭来……
落儿又做起了那个梦。
马槽形的天空,羽箭飞过……
……一道白光朝牛车追来,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白光完全吞噬了牛车,整个世界在剧烈地颠簸……
这个梦,被拆解成若干段,困扰了落儿十多年。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摇摇摆摆,晃晃悠悠。落儿在迷迷糊糊中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周边有杂乱的脚步声,耳畔响起一阵粗野的叱责:“都他娘给我睁大狗眼,要是进了结界,龙君都救不了你们。”
一个谦卑的声音弱弱地询问:“前面就是荡云巅了?”
粗野的声音道:“都给我踩着脚印,别瞎几把乱走。”
细细听来,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只是落儿实在是太累了,迷迷糊糊中辨认着这个声音,眼皮仍然重得抬不起来。
“这是在哪儿?”落儿半睡半醒间问着自己。
仔细辨认,周围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悄悄的交谈声、食物的咀嚼声,甚至于牛马的便溺声。确实,还能嗅到牛马的阵阵骚味。
耳畔又响起那个粗野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叱责,而是恭敬的询问语气:“您说这折腾了大半夜,龙君一走我们自由行动,结果又让我们给逮着了,是不是这龙血就是跟龙君无缘啊?”
“放肆。”一个沉稳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我也只是觉得好奇,就这么一说,别当真。”粗野的声音解释道,“我们不如直奔九京都,把他交给我们家国君,他们俩不是有合作吗?交给谁还不都一样。”
沉稳的声音说道:“你们家鼎昼担心自己制伏不了龙血,才想到跟我们家龙君合作。”
“不如我们直接带到须弥山,说不定通天神力就归我们了。”那个粗野的声音说着说着,自鸣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沉稳的声音没有理睬,周边其他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听声音,总共有五六个人。
“我这是在哪儿?这两人的声音好熟悉。”落儿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尝试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