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尽头,一抹修长的身影,静静的立在那里,似乎专门等候着陆沉和凉小意。陆沉的视线落在许辰一那一身还没有脱去的手术服上,桃花眼中有着一缕波动,陆沉停住了脚步,抱着凉小意就停在离许辰一两米开外的地方,两人静静的对立着。
不过不同的是,陆沉的视线是落在许辰一的身上,而许辰一的视线,却是落在他和陆沉这之间空荡荡的两米距离上。
许辰一的睫毛又长又浓,黑浓的睫毛垂下来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够猜透他的心思,而此刻,他的一双睫毛帘子一般隔绝了里外,这让他此刻看起来,颇为像一个人——苏凉默。
良久,许辰一修长的身子没有任何预兆的向后转去,“再见吧。”他毫不犹豫抬脚准备离开。
这一句“再见吧”,倒像是再也不见。陆沉心内震荡一下,在那道修长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想法迫使他张开了久久无言的嘴。
许辰一的身后传来一声“今天,谢谢你”。
陆沉看到许辰一的表情,却清楚的看到许辰一宽厚的肩膀明显的震动了一下,然后,再没有然后,许辰一没有转过身再看看昔日的朋友和他心心念念要得到手的女人,在这微微一震之后,抬脚静悄悄的离去。
他走的决然,似乎放下了一切,似乎要和过往诀别,又似乎是要走出这些人的生命,也让这些人从他自己的生命中离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陆沉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记忆都有过往都有朋友,就是这些,才清清楚楚证明过一个人曾经活在世上,活在人群中。而许辰一,他竟然丢弃的一切能够证明他曾经活着的证明,他就这么走了。
明明很恨这个人,但此刻,陆沉说不出的怅然。许辰一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做了那么多狠毒的事情,做了那么多偏执的事情,他因为一己之私,不顾这么多年朋友的友情,迫害了苏凉默,也伤害了凉小意,可以说,苏凉默和凉小意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许辰一这个朋友,功不可没。
许辰一甚至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他没有道歉,但是陆沉莫名的就是怅然,当时那么憎恨的人,那么面目可憎,可此刻,再也恨不起来。
到底曾经是做过兄弟的人,陆沉能够猜到许辰一到了最后,都没有一句道歉的原因,也是因为如此,这个人,做了这么多错事的人,才更加让自己恨不起来了。
许辰一边走边脱下身上的手术服,他走出大楼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之间风雨大作,米粒大的雨水,哗啦啦的就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脱了手术服,他一身白衬衫,黑西装裤,没有任何遮挡物的,走在大雨中,片刻,就湿透了,手中的手术服,在经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丢了进去。
你看他潇洒吧,丢衣服的姿势帅气吧,那你也看看他丢衣服的时候,抓着手术服的手,青筋都蹦出来了。
那套手术服,丢就丢了。就像丢掉了执念。
许辰一走在雨雾的林荫中,任由雨水打湿自己。他唇角浅浅勾起,似自嘲,没有想到,他这辈子最让他开心满足的一场手术,竟然是今日这一场。不是因为这场手术的技术难度很高,仅仅是这一场手术,让他能够与自己这辈子第一个想要得到的女人通力合作,救了自己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让他免于背负更大的罪过,一辈子活在自责中。
他和苏凉默是朋友吗?他以为苏凉默的生死,在他心里已经无关重要,但是恐怕没有人知道,在这场手术最终顺利完成的时候,他心里的雀跃激动喜悦……无以言表!
他才发现,他竟然是那么希望这个压了他头上半辈子的男人可以活下去。
后来,许辰一离开了这个都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很多年后,从巴黎寄回来一张明信片,是给凉小意的,凉小意翻开看了后,会心一笑。
明信片上是这么写的:我终于明白了你说的‘爱和喜欢’的区别,所以,对不起。
似乎是完全没有任何逻辑的话,明白了“爱和喜欢”的区别,为什么就突然道歉了呢?
她知道是谁寄过来的明信片了……可是,会心一笑之后,凉小意又拧起了眉头,将手中的明信片递给正驮着小公举在肩膀上玩耍的苏凉默,说道:“你来看看这张明信片,好奇怪,他为什么突然要说‘对不起’。”
接过明信片的男人,第一眼就认出了明信片上熟悉的字体:“啊……是阿辰啊。”时过境迁后,这称呼,一如当年年少时的没有隔阂的亲昵,是对当年事情的原谅,也似乎本来就应该这么称呼寄来明信片的人,“一句道歉,不难。那时不道歉,他就永远欠我们一句‘对不起’,阿辰啊,他那时是想要背负着歉意和过错一辈子吧。”
说着,把手中的明信片交给凉小意:“老婆,收到我的书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