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草木繁盛,不过俱是枯木杂草。
但处在其间,仍觉得面颊湿润,仿佛有水拍打在张大真的脸上,他眼角的余光看着天色:天气晴朗,日头偏东,偏东。
偏东就有一把刀!
这把刀是黑的,带着光芒直劈过来,但它从偏东斩过来的时候竟变成了水,可掬可捧的水。
漆黑的刀变成水也只能变成黑水,泛着乌光的黑水。
顾曲直飘动的衣角就被这直窜过来的黑水裁成两段,他的手握着的那根短棍,也被黑水斩为两截,那黑色的光芒太快!
那的确是小黑生平最快的一刀,这一刀已经打破了武学的桎梏,把有形的固体变成了无形的流体,这显然已经超过了用刀的极致,踏上了刀的顶峰.....
这就是天下第一刀!
黑色,压迫过来;如地震前兆、海啸将临、山崩即至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窒息感充斥着张大真的周围,那压力几乎已经形成实体,化成冷酷的刀锋,即将收割他的生命。
张大真紧张,绝不是恐慌,惧怕或者退缩,而是一种莫名的紧张,紧张的急于趋附,他的眼里已经只有这道流光,仿佛被它吸引着,又紧张着。
这水绝不是站在海边礁石上就能看到的水,大海一样的刀法是凝聚的,太深太多,茫茫无际人忘记那是切实的水。
这黑水却不同,它的源流仿佛来自地狱九幽,时刻吟唱着勾魂的葬歌,一种深刻的杀意就从这条瘦腰般的黑水里散发出来。这股杀意深邃,凝练,就算是全天下的杀意凝结在一起,也比不上这股水上的杀意万一。
他又听到一个声音,一种还不太响但一定非常响的声音,这声音就从他的心底传来,很快就变大,变得震耳发聩!
“出剑。”
这骤然自心底涌起的两个字,几乎要把他震聋!
他的心理是紧张到极点的,紧张的另一端已经漏出苗头,那就是兴奋,一种站在孤峰几万年,陡然遇到旗鼓相当对手时的兴奋!
没有剑,但是他还有半截短棍,这半截短棍在他真正用它使出剑法的时候,就变成了天底下最锐利,最灵活,也是最具力量的剑!
他身上的毒素仿佛已全部消失,他二十七年来游历名山大川,遍访天下名剑习得的三十六路天罡剑法;他又取长补短,在融合了漠北、中原、南海、东海、苗疆、塞外自创的七十二路地煞剑法,在这一刻已经被他完全舍弃,忘却。
因为他眼里只有剑,再没有剑法存在,面对着这个对手,他的境界也获得了提升;就像对方也已经明悟了什么才是刀,什么才不是刀一样!
水,才是刀。因为无形的刀最凌厉,但也最隐蔽,刀的本意,就是要快,要猛,水则正相反,很柔,很慢;但水也有快的时候,快的时候更猛烈,能把一座大山都冲垮!钢铁铸成的刀,能砍断一座山吗?
小黑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笑,比距离他上一次后悔的时候还长,所以他的脸就扭曲的不像是在笑,但他的确是在笑,他的眼睛,鼻子嘴都在笑,只是组合起来就不像是笑,反而狰狞得像是即将连皮带骨生吃猎物的饿狼!
水却遇到了坚坝。
一道声音就从小黑的手掌四尺前传出,这声音只有常年在水上的渔家人才可能听过,因为这是汹涌澎湃,蕴含着极强力量的水撞击大坝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铁匠铺时常传出来的“嗙”,但那又绝对不准确,而是那个声音发皱,发低,形成一种回荡的震鸣。
那声音不仅把黑水打回原形,还通过刀上的乌光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了小黑的耳中。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但他听了却仿佛如遭雷击。
刀竟然断了!
如果有人说一根短棍和一把刀交锋中竟然是刀断成了两截,那么他肯定是在说笑话,但是不管是怎么样荒诞的笑话,总是有成真的一天。
这一天谁都没有笑,只有默默的祈祷,祈祷着这笑话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在别人身上发生的是笑话,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就就是悲剧。
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本就该惨淡收场,小黑收回刀,刀已经半截,他看着这把刀,抚摸着剩余半截的黑色刀身,他的眼泪惨然滴落,他的泪珠竟然也是黑的!
他仿佛从未流过眼泪,因此一流泪就停不下来。那把刀上的光芒已经敛去,他的手已经不稳,在发抖,最后连刀都握不住。
“噹。”刀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这响声似乎比他的心更加的凄凉,更加的惨淡。
他生命中最的人曾对他说过:“你一辈子只能用这一把刀!”
所以当这把刀断了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用刀了。
天底下有比刀客不能用刀更痛苦,更值得流泪的事吗?
张大真缓缓坐下,他也不得不坐下,因为经过刚才剧烈的运动,精神的极度亢奋,他的两条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变成了黑色。
“毒素扩散的如此之快,说起来还要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