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州府临着五水之畔,人们来往络绎不绝,就算是在大清早,也有着好几十人等在城门外,殷切的期盼着,期盼着沉重的城门开启,期盼着城内能带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实现他们的理想与愿望。
冷空气带来的是萧瑟,寂然,和沉默。
人很多,但无一不是在搓着发僵的双手,自胸膛中喘出热气,又不可避免的吸入冷气...在单薄的衣物之下,人们的身体在不安的抖动着。
狂风乍起,冷风呼啸起来,卷起漫天的黄叶。
平整的看不到一点土石块的官道上,凛冽如刀的冷风中,走来一个人,他是从树后走出来的,一时间,风吹着树梢的响声也传入了这几十人的耳朵,这声音竟然是那么的凄厉,那么的急促。
他们的身体抖动得更剧烈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朔风,这叶声,还是因为这个人。
这个人进了济州府,城门外的人、街上的人、尤其是饭馆里的人,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好在这个人也知道自己应该被这些目光注视着,更对这些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习以为常,因为他只穿了一件遮体的衣服,除此之外,只有一把被破布紧紧包裹住的剑。
他坐在靠在角落的桌子旁边,他把手里的剑放在桌上,本该来询问吃什么的店小二却忘了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把剑,这个人笑了笑,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说,可能谁都会觉得这是根用来当拐杖的棍子。
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他也的确在用这把剑当作拐杖。
他吃的是最便宜的青菜煮面,喝得也是细碎的茶叶渣子泡成的茶,就算是吃喝这两样东西,他的胃口也依然不错,自从他在大漠内噎吞过沙子,在沼泽里生吃过蛤蟆之后,他对食物的胃口就一向不错。
他吃了两大海碗青菜煮面,吃完连喝了三碗茶,他打算喝第四碗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个一身劲装魁梧的男人,这人五官不怒自威,浓眉大眼,不过那对眼睛里充满了嫉恶如仇的怒火,仿佛时时刻刻会把宵小之辈用这股火焰烧成灰烬。
他正正当当的坐在这个年轻人对面,用宽大且布满青筋的手拍着桌子,用同样正气凛然的声音大声道:“上菜!”
立刻就有人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过来,好像早已做好了菜,就等着他来呢!
木须肉、糖醋鱼、红烧里脊、油焖排骨,大鱼大肉,齐活了。
年轻人也不由得道:“好菜!”
大汉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又大声道:“上酒!”
立刻就有人拿过热气腾腾的酒壶,放在桌上。
大汉沉声道:“这是陈年的竹叶青,老酒,还是好酒。”
年轻人等着他说。
大汉厉声道:“我喝酒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
于是在这间小饭馆吃饭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好像他们之前是从地底钻出来的,现在又回去了地底一样。
年轻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剑,想要动身往外走,一把刀却突兀的横在他的身前,大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菜不吃,酒总该喝一口吧。”
年轻人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请我喝酒?”
大汉笑了,道:“自己一个人喝酒,喝的就是马尿!”
年轻人用力的点头,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大笑道:“对,你说的太对了!”
他说完就喝了一杯酒,吃了一口菜。
但他做完这些大汉的脸色就变了,因为他喝得是大汉杯里的酒,吃的大汉碗里的菜。
大汉的脸变得铁青,这么多年所练就喜怒不形容于色的功力也仿佛按耐不住了。
年轻人笑嘻嘻的道:“我喝自己的酒,就像是喝马尿!我吃自己的面,就像是吃狗屎!”
大汉脸色刹那变得铁青,但他仿佛想到什么,声音又沉寂下来,道:“塞外的草原,现在一定很冷。”
年轻人好像也一下子和对方成了唠家常话的老朋友,他叹了口气道:“我已经离开塞北两个月,谁知道那里现在是冷是热?”
大汉道:“我曾经去过一次,也是这个月份,那里的青草都结了寒霜,牛羊成片成片的饿死,人们也成片成片的冻死,还活着的生物都陷入冬眠;只有一种生物在那片冰天雪地里还活得很滋润.....”
年轻人好奇的道:“是什么?”
大汉道:“是鹰,吃尸体的秃鹰!动物的尸体,人的尸体,就连虫子的尸体,只要能填饱肚子,它都吃!”
年轻人想了想道:“我倒是挺佩服这秃鹰,比它快的很多,比它凶猛的也不少,可不管是陆地的老虎还是水里的鲨鱼,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它!我就在想,它到底是靠什么才活下来的呢?现在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它就靠着那种对自己生命极端的热爱,对痛苦极端的漠视,才能让它活下去!”
大汉摇头道:“你错了,就算尸体再多,总有吃完的时候。它真正让自己活下来的,是它的一对硕大经得起长途跋涉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