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雨滂沱,带着斗笠的蓑衣客站在城门洞内,在聆听。
远处的地面发出闷雷般的鼓声,那是重骑兵的马蹄铁砸在地上,混杂着轰隆的雷声,裂空的闪电,十五骑冒雨飞驰而来。
那十五铁骑至这蓑衣客前猛地勒缰,高头大马人立而起;马嘶声被雨声淹没,但这十五名骑者眼中却都闪烁着寒光,冷冷的看着蓑衣客挺直的身躯。
十五骑陡地分开,围着蓑衣客绕成一圈,马上骑者有的手持链子枪、有的手拿大槊,更有的手持极重的镶龙关刀。
这些人身披圆领玄衣,胸口飞白,腰系白带,其中一腰系紫带的中年骑者高声道:“屠刚,你已输了!”
斗笠下略微干裂的嘴巴咧开,在无声地笑,那下巴上细密的胡茬也仿佛笑了;被称为屠刚的蓑衣客的确是在笑,不过笑得让人骨头发寒。
“我找大老板。”屠刚的嗓子沙哑异常,像是两片沙纸摩擦。
紫带骑者大笑三声,道:“只有赢家才能见大老板。”
屠刚道:“我难道就不能是赢家?”
紫带骑者握着手里的长枪,目露鄙夷的道:“你首先要上赌桌,赢了的人才是赢家!”
屠刚大声道:“好,带我去赌桌!”
十五骑眼中都露出讥讽的笑意,一些骑者甚至发出了怪笑,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那紫带骑者冷然道:“你连妻儿都输了,还有什么可赌?”
屠刚刀劈斧削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我还有一条命!”
紫带骑者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条烂命值几个钱?”
屠刚面容严肃起来,道:“你可能听错了,我说的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命。”
紫带骑者疑惑道:“谁的命?”
“你的命!”蓑衣客脚向前猛地一探,整个身躯鹞子起落一般,极快的落在紫带骑者的马背上。他的一只满是伤痕的手忽地掐住紫带骑者的喉咙,冷道:“若不带我去见大老板,我就要你的命!”
其余骑者都咽了口吐沫,拨马向后倒退,嘴里还发出污言秽语和威胁的话。
剩余骑者不知什么时候把紫带骑者围成一圈了。
紫带骑者冷冷的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悲凉痛苦,道:“可惜你拿不走我的命了,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的命输给大老板,你比我幸运,还未曾输掉自己....听我一句劝,永远不要和大老板赌博,最后的输家,一定是你!”
说着,他嘴里竟就吐出黑乎乎的血,眼中的光芒迅速消失,他吐出半截血块,这人竟是咬舌自尽了!
紫带骑者虽然死了,但屠刚还是得以如愿以偿见到大老板。不过他是被绑着见到大老板的。
京郊有许多寺庙,但是这个园子却几乎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好像不论是谁都没见过这座园子。这园子占地面积很大,处处灯火通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看起来很奢华,也很大气。
屠刚被强迫跪在大老板面前,抬头看去,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大老板穿着宽大的黑袍,带着银色的面具,坐在一个很大的椅子上。
这是在大屋子里,这屋子也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大极了,屋子里很亮,但屠刚的视线竟看不到另一端的墙壁。屠刚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屋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椅子,更没见过这么大的人。
“大”是一种比喻,当有了对比的时候你就会觉得什么是大,什么是小,譬如一块石头和一只蚂蚁对比,肯定是石头大;而这块石头若是与山峦相比,却又显得小了。
但是大老板是真的大,他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山,似乎没人比他更大了,宽大的袍子被他撑起来,面具也足足有半个脸盆那么大;椅子更像是把两辆马车拼在一起,屠刚跪在地上,感觉自己仿佛了一个巨人国。
每个进这个屋子里的人都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一种渺小的感觉,就如同一块石头见到了一座大山,一滴清水遇见了整片海洋。
但屠刚眼里的怒火却完全压过了他心里的畏惧,因为大老板腿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妇人,那个妇人就是他输掉的妻子。
任凭哪个男人也不会愿意承受这样的折磨,若是视线能够杀人,大老板恐怕已经被屠刚的视线杀了几百回了。
妇人仿佛不敢看屠刚,把头埋在大老板怀里;大老板带着皮手套的大手抚过妇人凹凸有致的身段,只让她发出“嘤嘤”的低吟....
“呸!”屠刚啐了口吐沫。
“男人无能,却要怪罪到女人身上。何况,女人追求强壮的男人,不也是人的本能?”一个少女站在大老板身边,那个少女娇小,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大老板的腿高。
“阿莲....”大老板的声音也很大,很雄厚,震得整间屋子都嗡嗡作响。那个少女立刻闭嘴,把两片刻薄的嘴唇闭成了一条线。
屋子里一尘不染,除了那把椅子和墙上嵌着的烛火别无他物,所以没有镜子照出此刻屠刚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