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起了两片火,火势很大,但远远地站在城墙上望去,也不过是一簇窄短的火苗了。
火焰足以销毁一切,就算是北直隶黑道上都觉得极为扎手的冯西陆也没办法在现场找到蛛丝马迹。
冯西陆坐在石头上,望着被烧成一片的废墟,上面就算有二十多个穿着官服的衙役在上面忙碌,但他被焦炭抹黑的脸上已难掩失望之色;按照他六年来办案的经验来说,找了半个白天还没有找到,再找下去也是徒劳了。
他穿着对襟的官服,白领子翻出来,脑袋上纱帽系的吊带稀拉拉的垂在鬓角,身为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他这身官袍穿的实在别扭。
男人出门时衣服穿的歪歪扭扭,肯定是家没有女主人的缘故,因为没有妻子,所以冯西陆虽然是个治安官,身上也带着一股汗臭味;好在他不管是走街串巷捉贼,还是进烟花柳巷找女人,都没人嫌弃,前者是因为恐惧,后者则是只看你身上带没带够银子,如果带够银子,就算是叫花子那地方也是能进的。
当然,隶属教坊司的官家妓院除外。
冯西陆从澡堂子里出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努力让自己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虽然年纪不大,吃公门饭还不到五年,但死在他刀下的游魂野鬼已不下上百,被抓进刑部大狱里名动一时的江洋大盗有大半都出自他的手笔。
所以他笑的时候很少,挤出来的笑反而让他的样子十分诡异。
他自己当然也知道自己笑的时候是什么形象,但他总觉得笑总比不笑好,毕竟谁也不愿意看一个人整天板着张死人脸。
他穿过一条又窄又狭长的巷子时,已是黄昏,暮色从远处的高楼幕墙上一寸寸降落下来,他眼眸里的金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因为这光芒低落到巷头时,有一个人好像让时间静止暮色停在他的背上。
背着这金光的,是站在巷子另一端的年轻人。
这个人看着冯西陆笑道:“有没有人说你笑的时候比不笑更难看?”
冯西陆把脸上的笑容收敛,身子仿佛一杆安然不动竖在地上的大旗,朔冽的凝视着远端——他的手,悄悄按在腰间的细长刀把上。
他蠕动着上下两片厚重的嘴唇,张合之间,有些发皱的声音先是从他的鼻腔导入到喉咙,然后通过声带震动,才发出这种区别于常人的声音,他道:“你认得我?”
这人灿笑道:“我至少认得你的刀。”
他的眼睛流连在冯西陆斜跨的长刀上,这是一把长四尺三寸九分的斩马刀,刀身隐在刀鞘的吞口里,但握着一尺长刀把的手,却悄然向上提了提;所以那刀鞘里的寒芒就如浮烟一般,吞没了冯西陆鹰爪一样的手掌。
这把刀的应用大多在沙场之上,身为新时代讲究灵活应变的武林人士,一般都不会用这种出力难收的斩马刀,所以能用好这把刀的武林人士实在很少,用这把刀或抓或杀三百二十名穷凶极恶在逃犯的人则只有一个。
所以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谁都要多加小心。
看到这个好像有恃无恐的人,冯西陆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这种气氛,积年累月的抓人,他身上早已凝成一股官威,小偷见到他如同见到阎王爷,江洋大盗见到他也会胆怯三分;所以他看到这个人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两条浓重的眉毛慢慢绞在一起。
他的手掌握的更紧,冷冷的道:“你既然认得我的刀,就该明白我这把刀专杀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人。”
这人干笑几声,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钟启楼是也。”
钟启楼?冯西陆皱了皱眉,道:“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所以我一定不认识你。”
钟启楼道:“我还有一些绰,你应当知道,比如关东首恶小李广、搅动东南混江龙、无恶不作十恶不赦天上地下第一大恶人....”
冯西陆怔了怔,道:“这些绰是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一个也没听过?”
钟启楼道:“刚才。”
冯西陆笑了,道:“我刚才虽然不认识你,现在我却想认识认识你了。”
钟启楼道:“为什么?”
冯西陆咧嘴笑道:“因为我已经很久没遇到你这么有意思的人了,如果你来只是想跟我交朋友的话,现在我们就可以去南园子吃京城最香的炒八样、最鲜的鼎上开花;喝三十年的竹叶青、五十年的女儿红;你若是要高雅,我领你去见京城最清高的水仙花,你若是要尽兴,我领你去跟京城最媚的柳媚娘上床!”
钟启楼“哦”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些,我倒真的想都见识见识。”
冯西陆斜着眼睛看着他,嘴角露出笑意道:“那为什么还不跟我走?”
钟启楼轻轻笑道:“只怕我跟你去的地方不是南园子,而是六扇门咯。”
冯西陆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又没有犯罪,我干嘛要抓你进衙门?”
钟启楼道:“因为你想知道我来找你干什么,更想知道是谁叫我来的;前者你想知晓很容易,后者则就要动用你们六扇门的手段才能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