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惠河通了又堵,堵了又通,虽然已不复元朝大都时仕女云集时的盛况,但现在仍然是南北漕运、皇家宗庙土木运输的枢纽存在,河上货船往来不休,岸上旅馆、酒楼、饭馆、茶肆、各种店铺鳞次栉比,蔚为壮观。
本来烟袋街北岸应有一排店铺毗邻,但大通桥边新起了几道牌坊,把这些店铺拆除,这里的繁华也就向后了一些;日头下三重牌坊叠着的影子在暮色下越发深邃,这影子就笼罩着牌坊后头就有一家新开的三层酒楼。
酒楼生意火爆,人们摩肩擦踵,十月的天气仍然大汗淋漓,嘈杂声音不绝于耳;但二楼靠窗的一个雅间里却静悄悄的,张大真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目光透过窗户投向河面上,不知在想什么。
影子逐渐被阳光代替,张大真想要把目光从窗外移回来,却陡然见到大通桥上拥挤了一群人,这群人并没有过桥的意思,反而都举起手臂,在向桥下大声嚷着什么。
桥下有一艘客船,桅杆高高直立,竟然高过桥面一半有余,这船顺流而下,眼看桅杆就要碰到桥邦上,竟全然没有收杆的意思!
大通桥是三孔拱桥,目的就是便于船只穿行,一些小船就算不收杆也能通过,不过这客船体积太大,若是不收杆是绝计过不去的。
这时候从客船里面走出两个人,这两人面色通红,走路摇摇晃晃像是踩在棉花上,“莫不是喝了酒?”张大着低声道,接着向那客船看去。
看到这两人出来,桥上的人都露出喜色,有个嗓门大的声音老远都传到张大真的耳朵里。
“放倒桅杆,稳住舵!”
张大真定睛看了看这客船的桅杆,桅杆的座上有轴承,是活的,可以拉起来也可以倒下去,这种“眠桅”操作起来很简单,只要拔出插销,抓住系在桅杆中、上两端的麻绳,用力往下拉就可以了。
这活儿两个人完全能做,但这两人却好像对桥上指挥者的话置若罔闻,颤颤巍巍走了几步,竟然一头栽倒在甲板上,这时桥上又传来女人的惊呼——女人的惊呼总是比男人的惊呼穿透力大一些的。
这两人竟不是酒醉倒地沉睡,而是变两个躺在甲板上的死人!
客船上的人呢?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一个出来查看情况的都没有?张大真再次观察客船的体积,这一艘客船少说也能载客三四十人,那些人难道也.....他心里一紧,已不愿再想下去。
这时候桥上突然跳下去两名身着官服的人,这两人身形矫健,在半空中一个打滚,都正正好好不伤分毫的落到甲板上,光是这一手就已让张大真刮目相看,暗自道:看来六扇门也有能人。
桥上的人也有的叫好,有的鼓掌,但终究是少数,只是大多都揪心得看着客船马上要撞到桥上,一系列的后果都不是他们愿意见到的;这些人大多都是靠着这条河吃饭的人,行人也不会在桥上聚集,也就是扫一眼就过去,所以这些双眼睛就都投向落下去两名公门人士的身上。
这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边那个看起来干净利落的俯下身子查看倒下的两人;另一个没带纱帽,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团杂草,他抽出腰里别着四尺多长的斩马刀,拔出来时带起的风连他胸膛的衣襟都鼓了起来。
这人当然就是本打算去北安门的冯西陆,北城兵马司在北安门外;他打算先替蛇头办事,就算误了刑部侍郎的差事,蛇头的事也是误不得的。
蛇头二字起源滇边岭南一带,本意是海外小国罪民,逃犯或者是对大明向往这些人收路费的路引,并不管之后落籍等事。到了京城,这二字就变成了京城黑帮的统一头目,若是得罪了他,恐怕他们两个七品官也就没法再在北京城混下去了。
但现在碰到这事,见到这两个死人,他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与杨明志一合计,也没犹豫,当机立断,立刻从大通桥上一个跟头翻下去。
桅杆眼看就要碰到桥沿,船头已接近桥墩,冯西陆没有歪头,大声喊道:“你去掌舵!”
那边没有回答,多年默契的配合已无需回答;急促的脚步声在冯西陆身后响起,他心头稍安,接着定了定神看着桌面粗的桅杆;他咬着牙,从嘴里吼出一个音节,双臂青筋盘恒,猛地横刀斩下!
这一刀几乎把天地间的暮色都聚集起来,就连张大真都觉得恍惚之间天地都变了颜色;这一刀又急又平,又强又稳,耳轮只听到裂锦的声音——“呲啦”一声,那桌面粗的桅杆应声倒下...
桅杆倒下的方向却有些不对,竟然是向着桥面上倒去,桅杆高出桥面大半,若是真的砸到人,那一定非死即伤;桥面上的人都慌忙避开,一个梳着美人髻头带簪花的女人却在慌张中踩到自己的裙踞,扑倒在地上,她的脚腕好像崴了,挣扎坐起已是不能,而桅杆的阴影也罩在了她瘦削的身形上。
她似已忘记了呼叫,一双大眼睛怔怔的看着离她脑门越来越近的桅杆。
张大真终于坐不住了,他也不再等人,手按着窗框,身子提起来就要施展轻功飞出去救人。
就在这时,从桥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