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西陆和杨明志已走不了。
高昌高将军钉子一样立在北城兵马司衙门外,看着西方照亮半个夜空的滔天大火,汗流浃背,一阵冷风吹过,他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是泡在了冷水里,激灵灵的打着寒颤。
“北城兵马司指挥使申时带着十五人前往西城,查探张丑溺亡案。”
三人立即动身,前往大火烧起的地点。
几道流星自夜空划过,仿佛是这滔天的大火让星宿天庭都颇为震动,降下几道飞星来哀悼在这场大火中死去不住哀嚎的灵魂。
沈月如坐在武工院的跨院里一块大石头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夜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竟似已经痴了。
她杀了遂平公主,但是她没有逃,她也不知道除了武工院之外自己能去哪里,又有哪里是自己的安身之所;她的目光投向离她不远的屋子,那间屋子里就有一个可能是她生命中遇到最大的贵人,现在,他却已仿佛不能再坚持下去了。
从那间屋子里走出一个年轻人,这个人面色发红,眼神黯淡,他走到沈月如身边,低声道:“父亲去了。”
沈月如只觉得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虽然早已明白是这个结果,但真正把生死这沉重的字眼放在她眼前时,她还是不免悲伤难过。
年轻人抬头看天上的流星,他道:“它们是不是也在感叹他英年早逝?”
沈月如没有回答,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就已回答不了他的话。
年轻人叹了口气,道:“父亲死后,我是不打算留在武工院的,这里实在没有前途...我已和一个庞大无比,能够震动整个江湖的门派取得联系,这个门派绝对是整个武林三十年来力量最大,财力最强,人力最多足以推翻大明王朝的门派!师姐,你若是没有去处,我.....”
他越说越兴奋,沈月如怔怔的看着他充满得意之色的脸,竟觉得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竟变得无比陌生,他的父亲刚死,他居然在谈论自己的前程!
“朱武。”
朱武一愣,师姐一直都是叫他小武,叫他全名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叫他全名是都是极为严肃的时候。
沈月如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走吧,丧事我来操办。”
朱武真的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毫不犹豫,绝不拖泥带水;沈月如只是扫了眼他的背影,想着,或许这就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吧。
萧瑟的风中,一个穿着青灰大氅的男人从正门走了过来,沈月如螓首低着,好像已和坐下的石头融为一体;她情愿自己化成一颗无识无感石头,因为她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男人。
她只听脚步,就已知道来者是谁。
张大真看着沈月如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刚才见到小武了。”
他走进屋子,又走了出来,道:“师傅走的很安详。”他好像知道沈月如并不忍心去看师傅最后一眼,她本就是个心软的女人,而遂平公主却强迫这个心软的女人做那么多满手血腥的事,她那时已没有心,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兵器。
直到现在,张大真眼里的沈月如才有了些人气。
张大真站在院子里,身体挺直得像是一杆标枪,沈月如坐在石头上,蜷缩着身子,把头埋在双股之间;张大真说完那两句话之后就停止出声,两人静默了很久很久,好像天地间只剩下火焰的嘈杂声音。
等到大火业已熄灭,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秋叶才堪堪落到他的肩上,张大真看着这秋叶,神色一动,他虽然很想陪着这个伤心的女人就这么度过一晚;但他与这片秋叶有约,并不能在此停留多时。
张大真沉声道:“我走了。”
沈月如心里好像有一万个小人在大声呐喊:“不要!”可是她一半都是木械的身体却仍然动也不动,她可真像块石头了。
人已经走了,沈月如却陡然觉得一片大布罩住了她的身子,那是张大真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她等到张大真走远,就发出一种声音,好像在静默的叹息,又好像在忧伤的感慨,这种情绪如果真的能融化她石头般的身体的话,那么到底能不能融化他对自己冰冷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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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找棺材的话,当然是要找棺材铺;若要找酒的话,当然是要找酒肆;棺材铺里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喝酒壮胆的,所以在棺材铺里看到酒壶并不稀奇,但你若去找一家停着口棺材的酒肆却是难如登天。
张大真是先看到棺材铺才看到酒肆的。
这家酒肆竟敢挨着棺材铺!这棺材铺竟没有一口棺材卖!这酒肆里竟停满了棺材!
酒肆的老板坐在柜台后面,他身后的货架上竟没有一坛酒,只有柜台上放着两个栗色的酒坛;他面容呆滞,眼睛怔怔的看着大堂里整齐停满的棺材,脸色已苍白无血。
棺材上坐着一个人,他看上去颇为年轻,穿着一身酒肆伙计的短打扮,本该肩膀上是该搭着条毛巾,现在却搭着条金链子;这人扬起头,一只手拿着酒壶往嘴里倒,一只手摩挲着从肩膀垂下金链子的尾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