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心绪不宁,未及细看。如今再看来,却觉得眼前男子当真是好看,约摸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即使只着一身粗布白袍,却比之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这却无关容貌,而是男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那种宁静幽远的气质。
明明沉静似水又暖如旭日朝阳。
却偏偏让她觉得——
冰冷如厮。
他明知她的身份不见半丝异样,更知晓她刚刚杀了人,也不见半点惧色,开口便是关心她是否受伤,却半点不担心自己被殃及,也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能真正的触动他。
尤其,她以为他早就死了,或者离开了都城。
可他……
永宁候没派人找过他?
那绝不可能。
想要找到他的人应该很多,静妃妃位被夺吃了大亏肯定想找到他,王玄朗当日被她威胁,这些日子想来也没有少派人查探。可时隔二十多日,这么多波人的查探下,他却丝毫无损,此刻更好端端坐在她面前。
还真是让人不得不震惊,这个瞎子倒也颇有手段。
男子眼睛看不见,也好像没有感觉到女子打量的视线,伸手摸着酒壶酒杯倒好两杯酒,推了一杯给安夙。
“你尝尝看,这酒味道还不错。”
安夙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微有恍神,抬头难掩些讶异:“临汾竹叶青?酒香醇厚,余韵绵长,半点不辛辣倒还有种清冽竹香味儿,还算不错,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喝这种酒。”
“你也知道我是个瞎子不利于行,若再喝醉怕是真得落进这湖里,如姑娘所说变成具真正的尸体了。这酒不易醉人,我也可多酌几杯。”
的确,这酒她以前之所以常喝,也是因它不易醉人。
彼时她男儿装示人。
与朋友聚在一起,总不能别人喝酒独她喝茶水,所以,她总会随身绑一只酒葫芦,里面装的就是这临汾竹叶青。直到,后来到了军营没得再挑,那酒量倒也慢慢磨了出来,至少,喝上两三坛花雕女儿红也绝醉不了她。
而这酒,她倒是有好多年不曾喝过。
如今再饮,蓦然就想起了当初与绍泽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那时她还未随师父去碧落山,每当她随刑教头练武时,绍泽总会偷偷拿两坛酒来,在一旁边饮边指指点点的捣乱。
而后,再被族长爷爷揪着耳朵拎走。
那个傻愣愣的家伙尤不知每次被族长爷爷捉个现形,是因为樱洛总会偷偷去和族长爷爷告密。还总是一边和她抱怨族长爷爷年纪一大把耳目却太灵敏,一边又乐此不疲的继续以身试法。
而等他被抓走,那酒也自然成了她和樱洛的。
想着她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
可如今,那段年少轻狂而又无悠无虑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那些人也都通通再回不来了。
笑容瞬敛,安夙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入喉,却仿佛一把烈火在胸口灼烧,微软的眼神也骤然变冷,如雪域堆积千年累成的冰山。
寒到彻骨!
女子气息瞬间的改变,让男子微微蹙眉,将杯中酒饮下他道:“姑娘最近可还好?家中长辈可有为难于你?那日多谢你,若非你出手相救,我可能不止会受伤,能否保住性命都难说。可却因为我,而给你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我一直感到很抱歉,也一直想和姑娘当面说声谢谢。”
“救你?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也太看得起我。”
安夙声音极冷:“你早知道我是谁,你又以为像我这样恶毒的女人会出手救人?我不过是单纯的想要报复萧天玥而已,你的生死我从未放在眼里,也从不曾在意,你也少在那里,自动多情。”
“即使姑娘不承认,也抹杀不了你帮过我的事实。纪姑娘口口声声说自己恶毒,我虽不能看可我能听也能感受,我的感觉告诉我,姑娘本性善良。你,是个好女孩儿。”
“那我只能说,你的感觉是错的!”
安夙蓦地站起身,手中的软鞭缠上男人脖子,瞬间收紧:“若不想死,就给我牢牢记住,以后别再多管闲事,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下次,我的鞭子就会勒到你没气了为止。”
当日她本能的出手推开他。
今日也本能的否认。
以前的安夙遇到这样的事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可今时今日的她,只是个没有心的复仇者,又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会出手救人。
从今而后,她的手,只会杀人!
杀尽所有负过她的人。
收鞭,女子身影化作一道疾风,转眼消逝在水榭竹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