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连乡村学校里都不学外语课,可一曼的自修课里却有英语这一门,大姐夫把一个个字母都用汉语发音注上符号,还教给她拼音的方法。就这样,一曼自己读完了第一册英文课本。大姐夫还在上海函授学社替她报了名,学社按期给她寄讲义,她学得更用功了。
一曼家院子后面有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后面有一块突出的大石头,环境十分幽静。一曼经常背着别人到这里来读书看报。除了那些到处玩耍的侄儿们在竹林深处遇见过她,别的人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一曼读书的地方。
读书求学问为什么还避着人呢?因为一曼读的不光是国文、算学和英语,还有在当时被当局视为“洪水猛兽”的一些禁书。
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学说更迅速地在广大人民群众当中传播开来。一曼的大姐夫郑佑之是一个进步的知识青年,他接受了革命思想,并认识了四川党地下组织的共产党员何珌辉、刘亚雄等人。郑佑之除了热心辅导一曼学习科学文化知识之外,还特别注重用革命的、进步的思想理论武装她的头脑,常借给她一些革命书籍看,还帮她订了宣传进步思想的《新青年》、《觉悟》、《妇女周刊》、《向导周报》、《民国日报》等报刊。
虽然置身在偏僻乡村一个封建家庭的禁锢之中,一曼仍觉得自己的生活特别充实,特别有意义。她曾在私塾读了几年书,又有大姐夫用新的课本教了一段时间,她已经有了较好的阅读能力,一接触到这些新的书刊,她的整颗心立即被吸引住了。她觉得自己过去许许多多想不通的事,书报上的文章都给说透亮了;自己想做的事,书报上的文章也告诉自己该如何去做,真解渴呀!
每回读这些书报刊物时,一曼都格外加小心,她不敢在家里读,怕被念过书的大哥发现,她装做去外面玩耍的样子,走啊走,看没有人注意,就钻进那片小竹林,垫点东西坐到那块突出的大石头下面,一读就是半天。
瞒过初一,瞒不过十五。一曼秘密读革命进步书刊的事终于被她的大哥李席儒发现了。
“这还了得?”
“简直是中邪了!”
“胡思乱想!”
李席儒不听一曼一句分辩,便把那些书刊报纸搜出来,通通扔到火膛里。一曼气得直跺脚,扑上去抢没烧完的纸片,手都被火烧起了泡。
李席儒威吓她说:
“你再看这些邪书,我就打死你!”
一曼不服:
“你就是把我打成肉酱,我还是要看的!”
火,烧毁了书报的纸页,却烧不掉书报给一曼带来的金子般闪闪发光的真理。
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曼读革命进步书刊就更隐蔽了。
一向温和的妈妈也在焦虑。
“淑宁慢慢就要长大成人了,整天只知道翻一些啥子书,可怎么得了!”
二姐坤杰听到妈妈这样叹息地说,就宽慰她:
“妈,幺妹还小,等她长大些自然会听话的。”
妈妈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她心想,女孩子家,做做针线活儿,也许会收收心的。于是买了块白布让一曼学挑花。一曼在小心眼儿里核计了一下,就乖乖地顺从了妈妈的安排,妈妈心里很是高兴。
一曼整天关上门,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谁去打门,她就在里边喊:“我在挑花哩!”也不去开门。晚上灯一直亮到深夜。妈妈看着那灯光,欣慰地笑了。
谁知几个月过去了,这块白布上的花,一曼仍未挑出来。原来她是借挑花的名义,继续在屋里读她的书刊。这时她阅读的范围更加扩大了,革命理论,哲学,历史,还有“五四”以后的诗歌、小说等等。有时她自己心血来潮,还写一些诗和杂文、小说呢。这些诗、杂文和小说,她也请大姐夫帮助看一看。有一次,大姐夫看了她的作品以后写信给她说:“你写的文章和诗歌我都看了,很有意思,我准备给你改一下,不过这是个人的意见,你不必拘于体裁。”
读书成了她比吃饭还重要的事情,一天不读都不行。她读书已经到了如饥似渴的程度。她边读边思考,她感到眼前的天地宽了,她感到心里豁亮了。她一次又一次给大姐夫写信,表示要到外面世界去闯一闯的愿望,她说如果出不去,非憋闷死不可!
1923年冬,郑佑之同何珌珲以通信方式介绍具备团员条件的赵一曼和李绍唐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
郑佑之一方面为一曼的进步而高兴,一方面又为她烦乱的心绪而不安。他写信给已经是共产党员的好朋友何珌辉,说了一超的近况,想让何珌辉给出点主意。
何珌辉在给郑佑之的信中说:
“一超既处此困境,你当不必避嫌疑,尽你的力量,以友谊的热情去帮助伊。不过我于此也有两个问题,即是:一超假如不能遂其志,未必就只有自杀一条路么?一超因各方面的帮助得出外读书,得着毕业文凭又将如何?我以为女子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