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一首小诗,你要是看中了,就拿去吧!”
一曼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那是一份油印的传单,在传单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首旧体诗,标题是《滨江抒怀》:
“誓志为人不为家,
涉江渡海走天涯。
男儿岂是全都好,
女子缘何分外差?
“未惜头颅新故国,
甘将热血沃中华。
白山黑水除敌寇,
笑看旌旗红似花。”
“太好了!太好了!”那年轻编辑连连称赞,说:“就发在下一期。”说完转身要走。
“且慢。”:一曼喊住了他,笑着提醒:“传单、传单!”
“噢!”编辑立刻明白了,拿出笔纸,把一曼的诗抄了下来。传单留下了,没有带出门。在这座恐怖的城市里,与敌人周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
哈尔滨是一座省府,敌人统治得很严密,实行了“联保制”、“良民登记制”,没有铺保,连房子都租不上。为了安全,一曼和老曹住这里不必报户口,又没有邻居登门,出来进去无人过问。只是房租昂贵些,也只好认了。
1932年的一天,由组织上的金伯阳介绍一位叫方未艾的同志与一曼在新城大街公园接头。这一天,一曼身着古铜色西式衣裙,穿着深褐色高跟皮鞋,她坐在长椅上,打开手提包,拿出一个小镜子,手不时照着,一边梳理自己的短发。他们对上了暗号之后,一曼缓缓地站起来,对方未艾说:“我比你大一岁,你称我姐要得。”在方未艾眼里,眼前的一曼很像书香门第的小姐,有一种高贵飘逸的风度,只是长得比较单薄。方未艾对一曼说:“我今后要向你学习,应该称你为老师。”一曼谦逊地说:“这可要不得!”他们都坐下来,在长椅上攀谈起来。这时的一曼,化名为李洁、一超、江燕,由她给方未艾上课,讲社会发展史、哲学史、政治经济学,还有各国革命史。她讲课时,态度极为严肃,语言十分简洁,每讲完一段,就提问。她不准对她讲的课做笔记,只能用心来记。
有一次,一曼在方未艾家正在谈话,一个女人没有敲门就进来了,她看见一曼愣住了,向方未艾挤了挤眼就退回去了。一曼颇为不解,就问方未艾这是谁?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方未艾说,这个女人很风骚,是《五日画报》社社长的小女人。由此说到了《五日画报》社的社长。方未艾说,常见这位社长拎着一个文明棍,有一种绅士派头,说这个人被日本宪兵队逮捕过,他内心是爱国的,不甘心做亡国奴。他曾在关内报纸上发表过不少东北义勇军抗日的报道。
听方未艾这么说,一曼的语气缓和很多,她说:“只要是一个真正爱国的人,就不在乎他拎不拎文明棍了。”是啊,一个人的外表,并不完全代表内心。不能以貌取人啊!
那个除夕之夜,做地下工作的几位同志都集合到金伯阳的住所,大家一起包饺子,方未艾不会擀皮儿,也不会包馅儿,一曼分配他摆饺子、下厨房烧水。别人包饺子,一曼提另包了馄饨,她管馄饨叫“抄手”。她喜欢吃“抄手”。大家在研究工作中亲亲热热地过了一个年。
一曼最爱读鲁迅和高尔基的作品,也读过萧军和萧红的作品。一次,一曼与金伯阳走在中央大街上,遇到了一对青年男女,金伯阳告诉她,那对青年男女就是三郎(萧军)和悄吟(萧红)。这让她记住了这两个东北的年轻的作家。以后她在街上又见到过他们俩。萧红常穿一双男式皮鞋,与萧军边走边交谈。一曼听说方未艾熟悉这两个年轻的作家,就对方未艾说,以后有机会遇到他们两个,对他们做些忠告,就说,孤军作战,自由是自由,但不如加入团体力量大啊。一曼在上海时,就与著名的左翼作家阳瀚笙等有过接触。
五月的一天,一曼与方未艾在松花江上划船,一曼坐在船头,方未艾坐在船中间,他们奋力地划着双桨,向太阳岛驶去,一曼望着微波荡漾的水面,竟低声哼唱起了扬子江船歌。她说在家乡时曾和宜宾女子中学的同学们多次到金沙江、岷江和长江汇合口上划船,她说那种感觉很美。
船到江心时,一曼问:“你说人生如梦还是如戏?”
方未艾说:“人生如梦,是李白的思想。他说人生若大梦,胡为劳其生;人生如戏,是曹雪芹的感受,他说‘今嫌紫蟒长,明日锁枷扛,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无私无畏的战士,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曼赞成他后面的话。
方未艾是一个报馆的编辑,当时恋着一个女大学生,那个女大学生是一个伪处长的女儿,喜欢他能写诗作文。一曼对他说,爱情是人类男女感情中最高尚、最纯洁、最美好的感情,彼此必须志愿理想相同,性格爱好相投,这样对生活、对革命都有益。后来,方未艾与那位女大学生断了来往,一心走上革命的道路。
有一次,总工会要开一个紧急的会议,在哈尔滨江北太阳岛上租了一间白俄的别墅。开会时,大家以“打麻将”为掩护,不想被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