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了不起。。一曼平静地说,“是生活逼成了这样。日本人打进我们中国,占了东三省,还要打到关里去,杀害我们的百姓,抢掠我们的资源,叫我们中国人做牛做马。我们国家,我们民族,已处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抗日则生,不抗日则死。抗日救国,是每个同胞的神圣天职。我们只有起来,拿枪跟它斗,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咱们中国人自己好好过日子。只能是这样吧,你说呢?”
小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一曼告诉小韩,自己小时候不叫赵一曼,自己姓李,父亲给她起的名字叫李坤泰,“坤”是土地,我们的脚下,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民族几千年来赖以生存的土地,不能让侵略者随便侵占。“泰”是安泰,和平。现在我们的土地,很多都让日本人侵占了,我们的日子是既不安,也不泰……
在这以后,一曼和小韩接触越来越多。小韩不再仅仅是例行公务地端药、打针、量体温,换床单,被套、枕套了,而且主动地尽量多地在一曼的身边,同一曼说话。
这时间一曼的身体已有所恢复,说话有了气力。一曼是善于说话的,又有这么个确实纯真,善良的姑娘为听众。她有了讲话的兴致。她借机给小韩上爱国的课,上革命的课,但她都是以接受对象的接受能力、基础和兴趣为前提的。抗联勇士们怎样行军、打仗,怎样巧妙地袭击敌人,深山老林中抗联队伍的宿营地怎样点燃篝火,怎样打黑瞎子,怎样剥狍子皮,怎样吃野猪肉。抗联队伍里的女兵在家时都是些什么人,到了部队里都能干些什么,最小的有多少岁。农村老百姓怎样支援自己的队伍,老太太怎样攒下鸡蛋,不舍得给自己坐月子的儿媳妇吃,却送到林子里的游击队,给伤病员吃,老乡们家里藏着游击队的伤病员,都怎样蒙骗鬼子……
前所未闻!前所未闻!太新鲜了!太神奇了!小韩听得津津有味,自从赵一曼进入她的病房,进入她的视野,她感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精神上前所未有的充实,前所未有的快慰,赵一曼带给了她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也带给了她心灵的不宁静。她有时有意无意地在把自己的一直是平淡的生活,同床上这位女英雄所经历过的不平凡的生活做比较。
有一天,夜已经很深了,窗外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一曼给小韩讲完了被俘前那一仗,她和一个班留下来给撤退的部队打掩护的故事,小韩听得心怦怦直跳,她鼓起了勇气问:
“你小时候也一定很勇敢吧?”
“不是的。”一曼想起她17岁的时候。那时还没加入共青团,还没走出家门,还没有上中学,上中学时都21岁了。她对小韩说:
“我小时候可好哭呢!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因为要看书这样一件小事,跟哥哥生气,不光气哭了还气得吐了血呢!”
“真的呀?”小韩美丽的大眼睛闪着疑问。
“我还能骗你吗?那时候我家在挺偏僻的农村,好多事都不懂得。”
“原来这样神奇的女英雄也有哭鼻子的历史呀!”小韩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赵一曼一天一天走进了小韩的心灵世界。现在的赵一曼,对于小韩,不再仅仅是她的要看护的病人,也不再仅仅是她崇拜的英雄,而且也是一个可信赖的知心人,一个亲切和蔼又能帮助她解开好多心里疙瘩的大姐姐。
真是怪事!小韩和赵一曼接触时间这样短,却一下子就能像知音似的。她把她的身世讲给赵一曼听,把她内心的苦闷讲给赵一曼听,甚至连张医生,连同医院的女伴、连自己亲舅舅都没告诉的,自己有个在大学里读书的男朋友这样的事,也跟赵一曼说了。
三个月过去了。由于张医生特别精心的治疗,由于小韩倾注了感情的看护,由于魔鬼们没有搅扰,当然也由于一曼本人惊人的毅力和开始萌生的把医院当做对敌斗争的特殊战场,有机会逃出敌人魔掌的念头,她的伤情明显好转,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散步了。
一曼在心里想,如果有机会逃出去,这位可爱的小韩姑娘怕是不会成什么问题了。关键是门外有看守警察,24小时不断人,轮流上下班,不是一个人,是三个人。这是难以逾越的一道墙啊!
一曼的伤情明显好转了,魔鬼又找上门了!
“林大头”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打擦得锃亮的皮鞋,捧着一束鲜花,还拎着一兜时鲜水果,笑容可掬地“探望”赵一曼来了。
小韩被叫到门外面去了,她用敌视的眼睛回头望了一下正走近赵一曼床边的“林大头”,在心里骂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赵女士,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林大头”放下了他携来的见面礼,老朋友似地坐在床边凳子上。
一曼说不出心里怎样烦恶、憎恨身边这个人,但她应付公事地回答着:
“承蒙关照,见好。”
“听你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一位中国朋友对我说,你的口音也不像报界说的山东济南府的人,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