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小韩紧紧地抱着一曼,她心里卜通卜通地乱跳,她为踏上这冒险的旅程,担忧多于兴奋。
一曼心里也不平静。几个月正规医院的平静生活在她的革命生涯中倒是反常的。她为能终于迈出了逃离虎口的第一步而兴奋。她的神经一刻也未放松,就像一只船离开了宁静的港湾,已经到了风浪中,只有审时度势,把好桨舵,在风浪中前进,别无退路。
董宪勋虽很年轻,但他知道自己角色的重要。要去的地方是父亲不在世后从小收养他的亲叔叔家。小汽车是他雇来的。他在警方做事一两年,已有些处事能力。而且三人中他是男子汉。他感到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他不同于护士小韩。他有一身警服,这次协助赵一曼出逃行动,等于对自己以往的悔过自新、弃暗投明,他知道一旦出逃失败自己所要承担的后果。他将全身心干好这件事,以保证不出现意外。
一个急刹车,把三个人的思绪都打断了。车子不能再往前开了,到了阿什河,河上的石桥被洪水冲断了。天老爷也没法儿,总不能把小车抬过去!
董宪勋先钻出车门看了看,果然如此,叫小韩扶一曼从车上走下来,并把那具小轿也拿了下来。小韩匆匆付了车费,车子调头返回,消失在黑夜的雨幕里。
阿什桥!这出城仅仅30里呀!这破雨天真坑人!
董宪勋去附近村屯雇轿夫,小韩和一曼在桥头等待。夏天的雨又急又猛,不一会儿就把她们的衣服全淋透了。
轿夫来了,开始过河。这河水往日并不深,现在因下雨,又有山洪下来,他们过河时水已没了腿根儿。河底不是平的,也有坑坑洼洼,轿子抬得很不稳,轿子也进了水,实在抬不了啦,一曼只好下来,由轿夫轮流背着走。好在这时候雨停下来了,可以让人喘口气了。
过了河又走了好大一段路,董宪勋才把轿夫打发回去。
渐渐地星儿疏了。暴雨冲洗过的即将黎明的天空青青的。雨后的苞米叶子油绿而肥实。三人坐在地边上休息了一小会儿又继续赶路,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金家窝棚。
金家窝棚董元策老汉家,是村边上一座独立家屋。他为亲儿子一般的侄儿反叛警务、带着抗联的首领外逃一举感到欣慰。自从他供这孩子念了几年书,在城里混上这个差事后,心里一直犯核计,老百姓全恨透了小鬼子,自己的侄儿却穿一身警服给小鬼子干事情,怎么能叫他不窝火?甚至他感到在乡亲们中间抬不起头。尽管谁当他面也不会说什么,能说什么呢?这回好了,浑小于总算醒腔儿了。他一家人全忙活给客人生火造饭,刷鞋烤衣服,让几个客人分南北屋蒙大被先捂着眯一会儿,炕烧得滚滚热,雨凉了一宿的冷身子在这炕上一烙,舒坦极了,不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一曼他们醒来时,天已大亮。雨后的北方乡村清新、宁静、敞亮,这里那里有一两声鸡鸣犬吠,坡后林子里鸟儿喳喳地叫。窗外董老汉在院子里整庄稼活儿,实际上在探风,唯恐有人来。
吃了两顿香喷喷的庄稼院饭。
到了晚上,天嚓嚓黑了,有心计的董老汉才去求魏玉恒家的马车。说早了,走露了风声怎么办?说晚了,魏老头要是说起脚就走呢?天还没黑,路上卡予多,活动不便啊!魏老头儿弄不懂有什么要紧事非得出夜车,大雨刚停一天,乡村的泥巴路走大车该有多难,又是在夜里。开始董老汉支支吾吾说有个妇道“戚儿”要赶路回娘家,老妈病重要咽气了,必得快回去看看。魏老头儿还是抠那个“必要性儿”。最后董老汉只好实话实说了,信不着人家,还让人家帮忙,咋行呢?
魏老头终于明白了出这趟夜车的“必要性儿”,立刻把车拉出来,破例套了三匹马。
果然如魏老头说的,这路真难走啊!又不敢走大道,东一头,西一头,七绕八绕,一会儿这个轱辘陷泥坑儿了,一会儿前面走不通了,抹回来……好在天上不下雨了。小韩紧紧抱着一曼。经过在董老汉家一个白天的吃喝歇息,都缓过了乏儿。三个人的衣服是爽干的,鞋棵在灶坑口也烤过,没全干,也还行。特别是出来时小韩专门准备了药布药棉和敷伤口的药面药膏,用一块雨布包裹着,到了董老汉家从容地给一曼换了药,又进行了包扎。被雨水浸泡过的伤口这回不致于感染了,感觉也好一些了。
若不是尽走冤枉路,也许这会儿早已经到了游击队的地盘儿了。
大车跑了一整宿,天亮了才知道刚跑出金家窝棚不很远,时间和里程,与人拿步量差不了许多。
遇到一条清清的小河,车停下来,给汗淋淋的三匹马饮水喂料之后又继续赶路。
晌午,到了一个叫王永汗屯的地方,夜里他们都绕过大小村庄走,白天就更不敢靠近村屯了。一曼熟悉这地界,再往前走20里,就到了抗联部队控制的地带了,不知那个队伍都还有谁在?还有没有熟悉的老战友?大家一见面该怎样亲热?怎么幽默地向大家介绍这个伪警察和这姑娘?也说他们是一对新人到咱们队伍来结婚吗?还是说两个女人活捉了一个警察,逗逗大家伙儿?怎样快些向上级党组